楔子 未嫁先休
天啟四百三十二年，東璃一百一十六年夏。
三更鼓響過之後，天幕忽然劃開一線亮光，給一夜雨霧的天色揭開了一道幕紗。不久霧色盡褪，天色放晴，一見即知今天是一個萬里晴空的好天氣。
東璃國丞相府西北角一座破敗的小院子裡，傳來了兩個人的說話聲，聽聲音顯然是一主一僕。
「小姐，要是夫人還在的話，看到您今天終於熬出頭了，一定會很歡喜的。」透過陳舊的浣紗格子窗，可以看到一個十二三歲面黃肌瘦的小丫鬟，立在一身大紅嫁衣的女子身後，輕聲道。
「是呀，娘在天之靈應該得以安慰了！」女子聲音輕柔綿軟，極其好聽。只見她端坐在一面有些殘破的古鏡前，頭上是身邊唯一的丫鬟巧兒綰的飛鳳髻，朱玉垂落間，更添了三分美，七分媚。原本微黃的面色已被脂粉仔細地遮掩去，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是傾國傾城。
「小姐，您真美！今日洞房花燭夜，璃王爺一定會被您給迷死的。」巧兒看著鏡中的鳳紅鸞，由衷的讚道。鏡中人是東璃國丞相府的三小姐鳳紅鸞，亦是東璃國的第一美人。
鳳紅鸞聞言，嬌顏頓時一紅，眼波蕩漾間一片情意流轉，羞澀斥道：「貧嘴！到了璃王府後萬不可在人前如此說話，會被人說輕浮，惹璃王厭煩的。」
「小姐放心，奴婢也就敢在您面前說說而已。」巧兒頑皮地吐吐舌頭，「不過，小姐也別擔心，像小姐這麼美、這麼好的人，璃王一定會愛護小姐如若珍寶的」
鳳紅鸞淺笑著點點頭，想起今天要嫁的人，心中溢出絲絲甜美。
「小姐，聽說璃王丰神俊美，一表人才，文韜武略皆是上乘，更與天下第一公子雲錦、西涼國太子玉痕並列為『天下三公子』。多少名門閨秀夢寐以求，欲以為夫婿而不得，夫人當年真是為小姐尋了個好夫婿。有先皇指婚，小姐是這東璃女子中最幸福之人了。」
「嗯，能嫁入璃王府是我的福氣。」鳳紅鸞心中升起一抹歡喜，腦中映出四年前青山古寺桃花樹下那一身白衣錦袍的翩然身影。
君紫璃，從她出生就與之訂有婚約，直到四年前她才見到他，而這個名字她從三歲起便記到現在，如今她十六歲，關於他的每一件事她都清清楚楚。
今天終於要嫁給他了，心中怎能不喜？
「小姐可知道，咱們府裡的幾位小姐都心儀璃王。」巧兒有些得意，「五小姐、六小姐日日盼著璃王一顧，可是據說至今連璃王的面都沒見著呢！」
「巧兒，以後萬不要說五小姐、六小姐之事，小心隔牆有耳。」鳳紅鸞心中歡喜退去了幾分，提醒道。
巧兒臉色一黯，點點頭，「奴婢記得，不過小姐今日就要嫁入璃王府了，說了也不礙事的。以後小姐就是璃王妃，相信五小姐和六小姐再不敢欺負小姐了。」
「也是！」鳳紅鸞一笑。
「等我們去了璃王府，小姐一定要請璃王將五小姐、六小姐奪去的鳳鳴琴和碧血蕭搶回來，那可是夫人的遺物。」巧兒心疼地道：「那日小姐要不是為了救我，也不可能將琴簫給了她們，都是巧兒不好。」
「妳別自責，這些年若不是有妳陪著我，我早就隨娘去了。」鳳紅鸞溫柔地看了巧兒一眼，「那些東西不過是過眼雲煙的身外物，能救巧兒一命值得的。」
「小姐……」巧兒感動得哽咽起來。
「別哭！」鳳紅鸞伸手拍拍她的手，「以後我們尋了機會拿回來就是了。」
巧兒點點頭，強自溢出一抹歡喜，「今日是小姐的大喜日子，奴婢不哭。」
鳳紅鸞笑了一下，不再言語。
就在這時，小院外有無數腳步聲傳來，可以清晰地聽到環佩叮噹，珠翠碰撞。
「小姐，是她們來了！」巧兒小臉一白，頓時緊張地看向門外。
鳳紅鸞也是心中一緊，看向窗外，似乎嗅到刺鼻的脂粉香氣，站起身，將巧兒護在身後，「別怕，是姨娘姐妹們送福來了。」
「今日是璃王迎娶的日子，諒她們也不敢再欺負小姐了！」巧兒明明很怕，但還是從鳳紅鸞身後出來，將她護在後面。
鳳紅鸞看著巧兒的舉動，頓時心中一暖。
房門被推開，一群打扮花哨衣著光鮮的女人陸續走了進來。
鳳紅鸞袖中的手緊緊攥了攥，今日丞相府的夫人小姐們全來齊了，看這陣勢就知來者不善。
「喲！看來我們的三小姐已經等不及要嫁給璃王了，自己竟已經穿戴好了。」當先走進來的，是一個身著大紅錦袍的豐滿女子，年約四十，不算特美，但一股成熟女性的嫵媚風韻，倒是很耐看。
這個女子是丞相府的二夫人，沐晚晴。自主母夫人去世後，就由她把持著府中大權，雖然沒有扶正，卻是當今丞相府後院最有實權的女人。
她的身後跟著一群花枝招展的女子，謂之丞相府的三夫人、四夫人、五夫人、六夫人，七夫人……總共十二位夫人。
後面還有幾位貌美如花的嬌俏女子，謂之丞相府的四小姐、五小姐、六小姐、七小姐……一共九位小姐。
在她們的身後，就是府中各院的丫鬟婆子了，足足有幾十人，小屋子容不下，只好手捧胭脂水粉等在了院中。
「哪有新娘子自己梳妝打扮的，這要是傳出去還以為我們丞相府沒人呢！」在二夫人身邊的三夫人掃視了鳳紅鸞周身一圈，尖銳嘲諷的聲音響起。
「可不是嘛！這要是讓相爺知道了，還以為我們欺負妳沒娘呢！」四夫人也一臉鄙夷地睨了鳳紅鸞一眼。
「果然是和她娘一樣，天生的狐媚子相。」
「七妹妹，妳怎麼這麼說呢！妳可是怡紅院出來的，應該和紅鸞更親近才是。」五夫人抓住機會諷刺道。
七夫人臉色一白，剛想開口，六夫人立即道：「當年那位可是東璃第一妓院冠華居出來的呢！怎麼是小家子氣的怡紅院能比的？」
「冠華居有什麼了不起？」八夫人冷哼一聲，「不也是一個千人騎萬人壓的地方，聽說先皇當年……」
「也是那位的入幕之賓呢！」十二夫人立即接過話道。
「我也聽說了，後來不知道怎麼就嫁給咱們相爺……」
二夫人一開口，頓時如開了閘的洪水，丞相府的十二個夫人輪流夾槍帶棍地冷嘲熱諷，尖酸刻薄地你一言我一語說了起來，漸漸不堪入耳。
巧兒小拳頭攥緊，瞪著那些女人，她們不但罵小姐，居然還罵夫人。剛要上前理論，鳳紅鸞卻伸手拉住她。
「小姐……」巧兒眼圈都紅了。
鳳紅鸞深吸一口氣，強自壓住心中惱怒，看著對面的她所謂的姨娘們，慢慢開口，「各位姨娘說我娘也就罷了，但是連先皇也提，就不怕隔牆有耳，傳到當今聖上耳裡，遷怒相府，滿門抄斬？」這些年她一直忍，但是今日是她大喜的日子，她盼了四年的良人將會迎娶她過門，如何還能忍著羞辱上轎？
不緊不慢的一句話，讓那群三姑六婆齊齊噤了聲，人人臉色一白，都看向二夫人。
二夫人心中惱恨，本來是想來找鳳紅鸞的麻煩，沒想到卻被反將一軍！但剛才她們的確有失言之處，要是傳出去就是死罪。看來今日便宜她了，眼神一厲，回頭看著那些夫人，「還不給紅鸞道歉？」
「憑什麼給她道歉，眾位姨娘又沒說錯。娘未免也太小題大做了，先皇都死了三年了，而且說的本來就是事實，誰知道有的人是不是野種……」二夫人的女兒，丞相府四小姐鳳金鈴不服氣地開口，從進來目光就嫉妒地看著鳳紅鸞身上的大紅嫁衣。
一聽野種兩個字，鳳紅鸞袖中的手攥得更緊，只覺得刺耳。
「住嘴！」二夫人狠睨女兒一眼，責怪她的不知天高地厚。
「二娘，其實四姐說得又沒錯……」五小姐鳳青鈴是三夫人的女兒，平時總和鳳金鈴膩在一起，所以常常跟著鳳金鈴一起欺負鳳紅鸞。
「就是，空穴不來風，誰知道三姐是不是我們的三姐呢？」六小姐鳳銀鈴也開口。她娘是府中的四夫人，四夫人是東璃國大將軍的嫡親外甥女，所以在相府中，四夫人和六小姐的地位相對較高。
鳳紅鸞緊緊咬著唇瓣，見二夫人一副看好戲的模樣，再度緩緩開口，「幾位姨娘和妹妹若是不明白，一會兒可以去問爹，我想爹一定會告訴妳們的。或者妳們嫌麻煩，紅鸞也可以幫妳們問問。」
此話出口，所有人的臉色均是刷白一片。
鳳紅鸞目光平靜地看著她們，今天是她大喜的日子，娘在天上看著呢！她們侮辱她不要緊，但絕不能侮辱她娘。
「來人！將四小姐、五小姐、六小姐關進祠堂小屋，三天不准吃飯！」二夫人知道此刻若不有所表示，恐怕難消鳳紅鸞心頭之恨。
「娘？」鳳金鈴難以置信地驚呼。
「二娘……」鳳青鈴和鳳銀鈴則被嚇得渾身一顫，險些癱軟在地。
「二姐，孩子們有口無心，讓她們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也就夠了，別罰了吧！」三夫人和四夫人急忙上前求情。
「是啊，二姐，教訓一下就得了。」
「不錯，別關了，祠堂小屋陰森得很，怕會嚇壞孩子的。」
頓時一眾夫人們都紛紛求情。
二夫人當然也捨不得關自己的女兒，看向鳳紅鸞，「這事兒還是要看紅鸞的。」
鳳紅鸞心中恨極，今天是她大喜的日子，若是如此輕易就放過她們，那麼接下來她們必不會讓她順順利利嫁入璃王府，一咬牙，淡淡地道：「全憑二娘做主。」
「押下去！嚴加看管！」二夫人心中一氣，厲喝一聲。
「二娘不要啊，我們知道錯了……」鳳青鈴和風銀鈴立即哀求二夫人。
「鳳紅鸞，妳跟妳娘一樣不要臉，我說的都是事實，誰知道妳是妳娘和哪個男人的野種……」鳳金鈴不服地開罵起來。
「住嘴！妳真是無法無天了！」二夫人一個巴掌搧了過去，將鳳金鈴打倒地上，厲聲道：「來人！將四小姐押下去！」
兩個婆子立即進來，將鳳金鈴拖了下去，而鳳青鈴和風銀鈴則是嚇傻了。大家都知道鳳金鈴是二夫人的心頭寶，今天卻動手打了她，可見此時情況與往日不同，也不用人來拖，乖乖的跟著去祠堂了。
三夫人和四夫人本想要繼續求情，但二夫人的一記凌厲眼神，讓她們立即住了嘴。她們知道二夫人的意思，現在只是做做樣子安撫鳳紅鸞，等鳳紅鸞上了花轎，那就是天高皇帝遠──管不著了。
二夫人回頭看著鳳紅鸞，面上的陰沉已換成三分笑意，「紅鸞，妳看二娘這樣處置可好？」
「二娘處置得很好。」鳳紅鸞點點頭，「紅鸞累了，想休息一會兒。」
「那好，妳先休息，等花轎來了，我喊妳。」二夫人今日本來想帶著人在鳳紅鸞上轎前再教訓她一頓，如今被抓住了把柄，自然不敢再生事。見鳳紅鸞點頭，她使了眼色，帶著眾位夫人小姐出了小院。
腳步聲走遠，房間內卻依然彌漫著刺鼻的脂粉味。
「小姐，您真厲害，今日沒讓她們討了好……」巧兒正高興說著，忽見鳳紅鸞身子一軟，就要向地上倒去，她驚呼一聲，立即上前扶住，「小姐，您怎麼了？」
鳳紅鸞閉了閉眼，有些無力地道：「我沒事兒！」
巧兒眼淚流了下來，「小姐，您要挺住。等璃王的花轎來了就好了，她們以後再也欺負不著小姐了。」
鳳紅鸞點點頭，身子虛軟地靠在了巧兒的懷裡。
主僕二人不再說話，只是靜靜地等著璃王府的花轎來接。
只是沒料到，這一等便等了整整一日，在太陽快要落山的時候，沒等來璃王府的花轎，卻等來了一紙休書。
本王請人核對生辰八字，言命理不合，特予休妻。
休妻兩個大字映入眼簾，落款是那個她在心裡記了十幾年的名字。
未嫁先休，何其可笑？鳳紅鸞看著手中的休書，笑出了眼淚。
命理不合？為何當初先皇指婚時不說命理不合？為何這十六年來他不說命理不合？這就是她日盼夜盼，盼了十幾年的人？這就是娘親給她選的良人？她們心目中的良人，根本不想娶她啊！
本來以為沒了娘親，她還可以盼著夫君，如今夫君也沒了，她還能再盼什麼？沒有了盼頭，這人生還有何意義可尋？
「小姐……為什麼會這樣……」巧兒抱著鳳紅鸞大哭。
她也想知道為何會這樣，只因為她被傳為東璃國第一草包廢物的名聲嗎？可是他可知道，自己腹中才學並不輸天下三公子？
鳳紅鸞麻木地坐著，她寧願四年前青山古寺從沒見過那人。
子夜時分，丞相府吵鬧了一日的女人們都帶著嘲笑的嘴臉進入了夢鄉。
鳳紅鸞走向荷花池，不久後，荷花池裡一群正在熟睡的錦鯉被驚醒了。
※ ※ ※ ※ ※ ※ ※ ※ ※ ※ ※ ※
二〇一三年七月十一日，凌晨一點整。
一輛黑色法拉利跑車駛入珈藍市翠環山的豪華別墅區，悄無聲息的停在距離 22 號別墅外，三百米的林蔭大道上，樹蔭隱住了車身，與黑色的夜幕融為一體。
車內坐著一名女子，一身黑色的緊身夜行衣，將她高挑秀雅的身材包裹得曲線優美，玲瓏有緻。一頭大波浪鬈髮用一支素雅的黑色髮簪捲盤固定在腦後，額前寸縷不留，顯得乾淨俐落。
白皙的鵝蛋臉上戴著一副蓋住半邊臉的墨鏡，這副墨鏡的外表與普通墨鏡無異，但是真正懂行的人一眼就會看出其不同。這是由美國國安局最新研製出來，還沒有正式投入使用的 TX-798 紅外線透視鏡。除此之外，身上再無多餘的點綴。
車內昏暗，空調開到最低也不能遮掩女子周身淡漠冰冷的氣質。
女子看著前方別墅，許久未曾有動作。一個小時後，她收回視線，掏出手機，撥通了熟悉的電話號碼。
「淺淺？」電話那頭一道低沉的男子嗓音傳來，似乎透著濃濃倦意。
聽見男子聲音，白淺淺淡漠清冷的面色一瞬間柔軟了下來，視線再次落到剛才注視的別墅，許是因為許久沒開口，聲音有些喑啞，「亞林，你睡了嗎？」
「嗯。」男子應了一聲。
「那你睡吧，明天的婚禮……」白淺淺微微抿了一下嘴角，柔聲開口，「我沒事兒，只是睡不著給你打一個電話。」
「淺淺，妳是不是緊張得睡不著？」男子的聲音含了幾分揶揄。
「嗯。」白淺淺不由得垂下眼睫。
「新娘子都是很緊張的，聽說這是婚前焦慮症。要不……要不我過去和妳一起睡？」男子試探地問道。
「我怕你來了更睡不著了……你睡吧！」白淺淺看著別墅，眸光閃過一絲掙扎。
「淺淺，我好想妳……」男子溫柔誘惑，「反正我們明天就要結婚了……」
白淺淺嘴角彎起，白皙的小臉染上了一抹紅暈，柔聲開口，「乖，你也說明天就結婚了，今夜就好好休息吧！」
「嗯，那妳也早點睡，免得明天累到不能洞房喔！」
「嗯，我知道了！」白淺淺柔柔地笑開，被黑色的墨鏡遮住的臉部線條更加的柔和，「晚安」
「晚安，寶貝！」男子落下了一個晚安吻，掛了電話。
白淺淺拿著手機，保持凝望的姿勢看著別墅。許久，臉上的笑容退去，恢復了淡漠清冷，白皙的指尖在手機上快速按了一串號碼。
「那個任務我接了。」電話剛被接起，白淺淺冷漠地開口，與剛才的溫柔判若兩人，「若是成功了，我要永遠退出組織。」
「好。」電話那頭更冷的一個聲音傳來。
得到回覆，白淺淺迅速地掛了電話。最後看了一眼沉寂在一片夜色中的別墅，唇瓣緊緊抿起一抹堅毅的弧度。須臾，看了一眼手腕上的錶，一點四十分整。轉動方向盤，掉轉車頭，經過世界上最優良的設計師 CHK 改裝的法拉利跑車風一般離去。
十分鐘後，跑車上了高架橋。白淺淺一手握著方向盤，一手在車內的追蹤定位器上輕按了兩下，前方五百米處出現了目標。腳猛地一踩油門，車速瞬間快了兩倍。兩秒鐘後，前方拐角處一輛豪華勞斯萊斯 200EX 迎面駛來。
墨鏡後面的眸子閃過一絲掙扎，但很快便被堅定所替代，白淺淺開啟了車內的引爆裝置。
十、九、八、七、六……
再次將油門踩到極致，向著那輛車撞去。
五、四、三、二……
「砰」的一聲，兩輛車撞到了一起，發出驚天動地的爆炸聲響，火光沖天，照亮了珈藍市最高的高架橋上空。
一分鐘後，白淺淺從橋底出來，收回掛在橋上特製的鏈子，淡漠地看了一眼橋上熊熊大火中燃燒在一起的兩輛車，捂著傷口頭也不回地走入了夜色中。
十分鐘後，警車和消防車一路緊急鳴笛，以最快的速度趕來。可是被加注了特殊助燃劑的跑車已經燃盡了最後一點火星，連帶著那輛勞斯萊斯也燒成了一片灰燼。
兩輛車內均無駕駛。
七月十二日，上午十一點，珈藍市北山公園旁，一幢白色的豪華別墅在陽光的照耀下更顯亮眼醒目。
而在二樓豪華臥室內，白淺淺將全身上下包裹裝飾了一番，直到再也看不出來受傷的痕跡，才打開門讓捧著婚紗的女傭進來。
婚紗是白氏環球財團的掌舵人白相爺子給其唯一孫女，也是白氏環球財團未來掌舵人白淺淺的新婚禮物，由全球著名設計師 ELUN 親手設計製作，用 99 顆一克拉的頂級鑽石點綴其中，要價千萬美元。
白淺淺坐在梳妝鏡前撫摸著婚紗，臉上掛著幸福的淺笑，鏡中映出一張清雅如芙蓉的嬌顏。
「小姐穿上這婚紗一定很美。」女傭李媽被白淺淺的笑容恍了一下，真心讚美道。
白淺淺嘴角的笑意加深，點點頭，在李媽的幫助下穿上了婚紗。
就在這時，敲門聲響起。
「大概是化妝師和攝影師到了，小姐，要他們進來嗎？」
「嗯。」白淺淺點點頭，走到高大的全身鏡前，看著鏡子中的自己，揚起一抹柔軟的笑意。
李媽打開門，外面不是化妝師，而是站著一個一身黑衣的年輕男子。她一愣，剛要開口，男子快速地出手砍在了她的後頸，李媽頓時昏了過去。
白淺淺從鏡中看到門口出現的人，笑意僵在唇瓣。
男子走進屋，看著一身華美婚紗的白淺淺，溫潤地開口，「淺淺！」
「藍夜，你……你怎麼來了？」白淺淺僵硬地從鏡子中看著走進來的人。
「妳的大喜之日，我如何能不來？」藍夜嘴角扯出一抹苦澀，卻很快地飄散。他走上前雙手環過白淺淺僵硬的身子，將手中一串 MKO 限量版的珍珠項鍊戴到她雪白的脖頸上，柔聲祝福道：「新婚快樂！」
「謝謝。」白淺淺含笑點頭，不敢回頭看身後的人。
「妳幸福就好！」戴好項鍊，藍夜戀戀不捨地撤回手，「昨夜很成功，組織已經將妳的名字剔除，從今以後妳就是自由之身了。」
「嗯。」白淺淺再次點頭。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要用多麼大的力氣才能控制住自己激動的情緒。十年的時間，她終於擺脫了黑暗的身份。
「我走了。」藍夜緩緩回身，向著門口走去。
白淺淺雙手攥緊，強扯出一抹笑意，艱澀困難地開口，「抱歉，不能請你喝喜酒。」
藍夜腳步頓了一瞬，臉色微黯，回頭看了白淺淺一眼，終於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房間。
白淺淺沒有回頭，聽到那腳步聲漸行漸遠，唇瓣緊緊抿起。藍夜愛她，她如何能不知道？但是她愛亞林，註定只能辜負藍夜了。
白淺淺深吸一口起，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李媽，起身走過去將她拍醒，在第一時間對著她的眼睛進行催眠，「我剛才什麼也沒有看到！」
「我剛才什麼也沒有看到！」李媽呆滯地重複。
三遍過後，白淺淺轉身重新坐回了鏡子前。
李媽清醒，迷糊地看著房間，似乎奇怪自己怎麼會坐在地上。
「李媽，妳出去看看化妝師怎麼還沒來？」白淺淺無事一般催促李媽。
「是，小姐，我這就去看！」李媽趕忙站起身，往門口走去，但剛走了兩步，回頭又道：「對了，相爺子讓小姐化完妝後就先下樓去。」
「嗯，賓客都到齊了嗎？」白淺淺問。
「到齊了，不過姑爺的車還沒到。」
「嗯，妳先出去吧！化妝師來了，就請她直接進來。」白淺淺擺擺手，心頭突然有一種不好的感覺。
看看錶，都十一點了，早已超過約定的時間，亞林怎麼還沒到呢？
白淺淺想起藍夜不應該出現在這裡，卻為了她來了！再也坐不住，走到窗前，一眼便看到正要離開的藍夜，然而，他後背上的一點小紅光，卻讓白淺淺的臉色瞬間刷白，想也不想，打開窗戶從二樓直接跳了下去。
與此同時，一聲槍響，令滿堂賓客發出無數驚呼聲。
白淺淺在最後一刻撲倒藍夜，抱著他滾了幾圈。同時掏出別在大腿的手槍，瞄向開槍的方向，還沒扣動扳機，她就看到了一張熟悉無比的臉。
亞林……扣動扳機的手頓時僵住。
那人也看到了白淺淺，一改以往的溫文爾雅，俊美的臉上盡是冷酷冰寒，讓白淺淺懷疑這個人就是那個她認識了五年，總是面帶溫暖微笑的人嗎？
他冷冷地站在三樓的客房窗前，她則狼狽地護著藍夜滾趴在地上。
兩把森冷的手槍相對，時間似乎就此定格。
只是一秒，那人無情地看了她一眼，扣動扳機，對準的是她的心臟。
「不要！」藍夜猛地翻身撲擋在白淺淺的面前。
幾乎在同時，一聲槍響。
白淺淺驚醒回神，重新將藍夜撲倒，也毫不猶豫地射出了一槍。
兩聲槍響，合於一處，滿堂賓客再次尖叫。
白淺淺沒有理會心口一片殷紅，一瞬不瞬地盯著亞林的眼睛，須臾，目光移開，看向他殷紅的胳膊，無聲而笑，笑意寒涼，「你知道我為何射的不是你的心臟嗎？我是不想黃泉路上再遇見你！此後生生世世，永遠不見！」
這一切，埋葬的不止是愛，還有她對光明的嚮往。
成功地看到那人冷酷的俊顏破裂，白淺淺笑著閉上了眼睛，陷入了黑暗……
第一章 來得正好
「小姐，妳不要死，不要丟下巧兒……」
白淺淺在黑暗中漸漸甦醒過來，意識有些朦朧。
「巧兒沒有照顧好小姐，妳去了巧兒怎麼辦？小姐妳醒醒……」
白淺淺想看清楚眼前的狀況，睜了幾次眼都睜不開，只感覺頭痛欲裂，渾身無力，整個人如在鋼絲繩上吊著，上下懸浮，落不到實處。
哭的人並沒有發現她醒來，用力地搖晃她的身子，力氣大得嚇人。
白淺淺心中煩悶，想告訴她別搖晃了，張了幾次口也發不出聲。而且哭的人似乎有不哭死不甘休的勢頭，頓時惱怒，厲喝一聲：「閉嘴！」
這一次居然發出了聲音，沉重的眼皮也同時睜開了。
哭聲戛然而止。
白淺淺抬起眼皮，眼前是一張哭得幾乎看不出模樣的小臉，正睜大紅腫的眼睛怔忡地看著她。
白淺淺冷眼看著她，只見是一個陌生的小丫頭，也就十二三歲的年紀，頭上紮了兩個小辮子，穿著破舊的粗布裙子，此時正跪在床頭緊緊抱著她，那讓她難受的劇烈晃動正是來自她那雙手。
房間寂靜，白淺淺不說話，小丫頭只呆呆地看著她。
半晌，小丫頭哭得紅腫的眸子剎那間湧上驚喜，「小姐，妳醒了？」
白淺淺不語，移開目光打量所處的環境。
屋中一切陳設含有極其復古的味道，鏤空雕花木床，梨花木雕刻雲紋木椅，紅木印花菱角八仙桌，浣紗格子窗，案上擺著某種怪獸圖樣精雕細刻香爐，香爐旁邊是一套玉製的筆墨硯臺。
物是好物，可惜都破損不堪，沒有古董價值。
白淺淺一眼便將屋內情形看入眼底，收回視線，再次看向眼前。
「小姐？妳……」巧兒看著鳳紅鸞，忽然覺得小姐好陌生。
「這是哪裡？」白淺淺是何等的敏銳，剛開口她就意識到這不是自己的聲音。
「這是咱們的家啊，小姐……妳怎麼了？」巧兒頓時一慌。
「家？我爺爺呢？」白淺淺再次打量房間，她可不記得她有這樣的家。
「小姐，妳……妳是說相爺嗎？相爺前天去了辰州，要三天後才回來……」巧兒看著鳳紅鸞，越看越覺得心中發慌，憑著十多年的相處，她也敏銳地感覺出小姐不對勁。
「小姐……妳是不是不舒服，奴婢去求二夫人請大夫……」鬆開鳳紅鸞，巧兒起身就要向外跑去。
「站住！」白淺淺倏地起身，出手掐住了巧兒的脖子。
「小姐……」巧兒的一雙眸子瞬間湧上驚恐。
白淺淺看著巧兒，眸光掃過自己掐著她脖子的纖細瘦小的手，餘光清晰地看到自己坐在床上的瘦小身子，眼神冰冷。
這一切都足以證明，這個身體，不是她的。
白淺淺眸子瞇起，手越掐越緊。
「小……小姐……」巧兒看著眼前的小臉，一瞬間感受到了死亡，看著滿身殺氣的小姐，渾身顫抖。
忽然，白淺淺的頭劇烈痛了起來，無數畫面如開了閘的洪水向她湧來。她頓時皺眉搖搖頭，但怎麼也止不住那畫面奔騰而出。閉上眼睛靜待一秒，她忽然鬆開巧兒，伸手抱住頭。
巧兒身子軟軟地倒在了地上，驚恐地看著她。半晌，才從地上爬到床前，惶恐地去抱鳳紅鸞，「小姐，小姐妳怎麼了……」
「滾開！」白淺淺揮手打開巧兒，「再過來我殺了妳！」
巧兒小身子摔到地上，不敢再動。
白淺淺閉上眼睛，腦中畫面如過電影一般來回演繹。許久，最後定格在兩個場景上。一個是叫鳳紅鸞的女子，穿著大紅嫁衣懷揣著休書跳進東璃國丞相府後院的荷花池；一個是叫白淺淺的女子，穿著潔白婚紗被新婚丈夫一槍打中心臟倒在了婚禮喜宴上。
兩個場景，不約而同地灼痛她的心，白淺淺伸手捂住心口，閉著眼睛感受那種入骨的疼痛。
「小姐，妳怎麼了？妳別嚇巧兒……」巧兒看著鳳紅鸞緊閉雙眸，再次爬了過來，聲音帶著濃濃哭音。
睜開眼睛，白淺淺看著面前哭得肝腸寸斷的巧兒，慢慢地低頭，目光定在自己的心口。
心口果然很完好，隔著薄薄的衣料，心口沒有傷口，也沒有血跡。想想亞林的那一槍正，嘴角扯出一抹苦澀的笑。
她從來都不知道亞林的槍法那麼好，根本就不亞於她這個黑道排名第一的殺手。從來就不知道，那張開朗溫和的俊顏也會出現那樣冰冷殘酷的表情。
不知道他是真的為了殺藍夜，還是為了引出自己擊殺？
白淺淺抬眼看向巧兒，這個隨鳳紅鸞一起長大的丫鬟，在鳳紅鸞的娘親死後，主僕二人就相依為命。丞相府後院的女人時常欺負她們主僕二人，大多數時候都是這個小丫鬟代替小姐挨打。
「小姐……」巧兒看著鳳紅鸞那沒有一絲溫度的眼神，慌得六神無主。
白淺淺並不答話，消化著腦中的東西。
這裡是一個和她所知歷史完全不同的世界──天下三分，東璃國、西涼國、藍雪國，還有一個凌駕於三國之上的神祕雲族。而她目前就在東璃國。
鳳紅鸞是東璃國丞相府三小姐，在三日前被自小訂有婚約的東璃國璃王在大婚之日未嫁先休，鳳紅鸞不堪受辱，跳進了荷花池。而她白淺淺被亞林打中心臟，靈魂未死，不知因何原因到了鳳紅鸞的身體裡。
「小姐……」巧兒試著喊了幾次鳳紅鸞，她都一動不動，心中恐慌加劇，「小姐，您是不是傷了腦子？奴婢……」
白淺淺對著跪在床邊淚眼漣漣的巧兒綻開一抹柔軟的笑，突然道：「從今以後只有我們欺負別人的份，再沒有人可以欺負我們，起來！」
聽到白淺淺的話，巧兒頓時停止了哭聲，抬起頭，看著她臉上柔軟的笑，頓時目光怔怔，愣愣地看著她，「小……小姐？」
白淺淺迅速地消化她腦中的記憶，發現這個鳳紅鸞真是一個天才少女。經史子集，詩詞歌賦，琴棋書畫，穿針刺繡……似乎沒有她不會的。
只是這麼一個玲瓏剔透的女子，卻太過柔弱，不，她不是柔弱，而是始終記著她娘臨終時的遺言──萬事皆忍。
長期隱忍之下，便磨沒了她的性子，殊不知忍字頭上一把刀，她忍的後果就是這些年在丞相府受盡欺凌，而且還造就了東籬國第一草包廢物的名聲。
鳳紅鸞再博覽群書，再聰靈剔透，也是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被養在深宅大院裡的女子。而她不是，她是白淺淺，一個被譽為天才的殺手。從五歲起，她就知道她應該像一棵雜草一樣有生命力，扔到哪裡都能活。
正在這時，有人聲遠遠傳來。
「是她們來了！」巧兒頓時恐慌地看向外面。
白淺淺抬頭，向外看去，透過破敗木門縫隙看到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領著僕人進了小院。按照記憶，她知道這是同樣生活在丞相府的那群女人，鳳紅鸞的姨娘。她們的生活，專門以欺負鳳紅鸞主僕為樂。
白淺淺的臉色瞬間冷了下來，來得正好，即便是不來，她也要去找她們的。從今以後，這個丞相府便是她的天下！
給了巧兒一個寬慰的眼神，看也不看一眼外面，平靜地道：「別怕，有我！」
白淺淺淡漠地收回視線，推開被子下了床，抬步走向房間南角破舊的梳妝臺。
鏡中映出一張絕美的容顏，明眸皓齒，眉眼如畫，果然不愧為東璃第一美人。不過，面容蠟黃，臉色蒼白，儘管如今眉眼間透著英氣，但看起來還是孱弱不堪。
「小姐……」聽著人聲越來越近，巧兒顫著身子靠過來。
「別怕，有我！」白淺淺平靜地看著鏡子中的人，她以後就是鳳紅鸞了。按照腦中的記憶，這些女人，即便她們不來，她也不會放過她們。
「奴婢不怕！」巧兒點點頭。往日那些夫人小姐讓她畏懼如洪水猛獸，但如今她因為鳳紅鸞平靜的話語，平靜的眼神，忽然就不害怕了。
鳳紅鸞淡漠的眸子染上一絲溫和，這個小丫頭因為鳳紅鸞吃了不少苦，聽到外面腳步聲走近，聲音低冷，「她們欠的，今日起，都會還回來。」
「小姐？」巧兒一怔，小姐還是小姐，但她總感覺小姐變了一個人一般。
鳳紅鸞不再理會巧兒，靜靜等待那些逐漸走近的人們。
「喲，我們的鳳三姑娘醒了？我還以為被璃王給拋棄了，一輩子都醒不過來了呢！」隨著一陣刺鼻的脂粉香，丞相府的三夫人走了進來。
巧兒小臉一白，立即護在了鳳紅鸞的面前。
鳳紅鸞伸手拍拍巧兒的手，示意她不用怕，也別說話。
「我就說璃王怎麼可能要她？這不，還沒出家門就被休了吧？」又一聲尖細的女聲傳來，在三夫人身後，是丞相府的五夫人。
「人家璃王翩然俊雅，多少名門閨秀想要嫁與他。她一個身份下賤的丫頭也妄想攀附璃王妃的位置，簡直就是癡人說夢！」六夫人在五夫人的身後也跟著走了進來。
「要不是她娘那個賤人，別說是自小訂婚，就是給璃王倒夜壺的資格都沒有。」七夫人跟在六夫人身邊一起走了進來。
「可不是嘛！賤人生的就是賤人生的，怎麼看都是一副狐媚子的模樣，還是璃王英明，沒讓她進門，免得早晚像她娘一樣，做出些見不得人的事，辱了璃王府的門風啊！」
「我看，明兒個還是跟二姐說說，趕緊找戶人家把她嫁了，省得相府的臉面都被她丟光了。」
「我聽說北城街的王員外想娶第十八房小妾……」
一個個打扮妖嬈的女人擠進了小屋，七嘴八舌地說了起來。
鳳紅鸞面無表情地聽著，這就是十幾年來鳳紅鸞三不五時受到的待遇。與跪祠堂、打手心、夾手指、挨鞭子……這算是最輕的。
她全身除了一張臉和一雙手是好的之外，幾乎傷痕累累。
「妳們……」巧兒一雙哭得紅腫的眼睛氣憤地瞪著擠了一屋子的女人。
鳳紅鸞可以清晰地感覺到巧兒心底的恨意，淡淡瞥了她一眼，緩緩轉身，看向門口，「都說夠了嗎？」
冰冷的聲音沒有一絲溫度，小屋內嘈雜的聲音戛然而止。
「說夠了就滾出去！」鳳紅鸞眸光淡漠地在每個人的臉上掃了一圈，沒有見到丞相府後院的當家二夫人和最得勢的四夫人，這些羔羊可以先留後收拾。
「妳讓我們滾出去？」三夫人睜大眼睛地驚呼。
這真是鳳紅鸞嗎？其他人也都不敢置信地看著鳳紅鸞。在她們的記憶裡，鳳紅鸞連大聲說話都不曾，更不用說冷臉趕人了。
「我家小姐讓妳們滾出去！」明顯感受到鳳紅鸞的改變，巧兒的膽子也大了起來。
「妳這個賤婢，連妳也反了不成？啊──」三夫人本想衝上前教訓巧兒，沒想到鳳紅鸞手腕一抬，洗臉架上的一盆水已經對著她潑了過去。
三夫人頓時成了落湯雞，連她身邊的五夫人、六夫人都遭了殃。一連響起好幾聲尖叫，那些女人頓時亂作一團。
「滾！別讓我說第三遍！」鳳紅鸞寒如冰霜的語調，讓眾人頓時停止了尖叫，不敢置信地看著她。
就連巧兒也驚住了，她不明白鳳紅鸞是如何在眨眼間，將十步之外的水盆潑向三夫人的。
「妳……妳當真是反了，居然敢潑我，妳個小賤蹄子，看我不……啊……」三夫人一抹臉上的水，立即陰狠得像瘋婆子一樣撲了過去。沒想到，剛走了兩步，只覺眼前有什麼一閃，一個東西砸到了她的額頭，頓時疼得大叫了起來。
伴隨著她的尖叫，一個瓷杯子「啪」地掉到了地上，一摔數瓣。
「啊──」眾夫人指著三夫人捂著的額頭驚恐地大叫了起來。
三夫人立即鬆開捂著額頭的手，鮮血順著鼻樑劈里啪啦地滴到地上。她看著自己滿手鮮血，再次尖叫了起來，「啊──殺人啦！」
「快來人啊！殺人了──」她身邊的五夫人也驚恐地跟著叫了起來。
緊接著那些夫人、丫鬟、婆子都跟著大叫了起來。
一時間，殺人的聲音透過這破敗的小院響徹了整個丞相府。
巧兒看見血也嚇傻了，立即走過來抓住鳳紅鸞的胳膊，「小姐……」
這也叫殺人？鳳紅鸞冷哼一聲，不屑地瞥了那些尖叫的女人一眼，伸手推開巧兒，拿起不遠處桌子上的茶壺向著那些女人扔了過去。
茶壺打在了五夫人的額頭上，掠過三夫人的手背，落到地上。
「啊──」三夫人和五夫人同時淒厲地喊了一聲。茶壺落在地上，同樣一摔數瓣。
「啊──」其他夫人也再次尖叫了起來。
「既然想喊就讓妳們喊個夠！」鳳紅鸞從桌子上拿起一方硯臺就要再次扔過去。
巧兒被鳳紅鸞的舉動驚呆了，此時見她又拿硯臺，立即上前再次抱住她的手臂，「小姐，別再扔了，再扔咱們就沒有能用的了！」
「沒關係，反正都是些破玩意兒，妳要是有力氣，幫我將屋子裡所有能扔的東西都向她們扔過去，扔了這些我們換新的。」鳳紅鸞將手中的硯臺遞到巧兒手裡，「妳來！」
巧兒小臉慘白地看著塞進手中的硯臺，「小……小姐？」
「不敢？妳忘了她們是怎麼欺負我們的嗎？現在就是一個報仇的機會。妳要是不抓住機會，可就沒有了。」鳳紅鸞斜睨著眼睛看向巧兒。
巧兒本來顫抖的小身子頓時不顫抖了，轉頭恨恨地看著那些女人。
「妳個賤婢！妳敢……啊──」六夫人一把推開捂著額頭的三夫人與五夫人，上前指著巧兒，一句話沒罵完，巧兒手中的硯臺已經砸了過去。
巧兒恨極這些女人，使出了吃奶的力氣。六夫人的腦袋頓時開了紅花，硯臺掉在地上，一摔兩瓣。
「啊──」六夫人捂著腦袋摔倒在地，同時也將三夫人和五夫人都撞倒在地上。
眾人再次驚恐地叫了起來。
「小姐……」巧兒害怕地抱住鳳紅鸞。
「怕什麼？就算今天將她們都殺了也是應該的，這是這些年她們欠的！」鳳紅鸞看了一眼六夫人的腦袋，巧兒畢竟是個小丫頭，也沒有多少力氣，一個硯臺還打不死人，對著她道：「繼續！」
「小姐……」巧兒的小身子直哆嗦。
「這些女人欺負我們十多年，妳想想我們險些死了幾次？既然都出手了，又何必手下留情呢？」鳳紅鸞將潑完水的那個空盆子遞到巧兒的手裡，「繼續！」
巧兒想起這些年她和小姐受的苦，幾乎日日都帶著傷過日子。心中的恨意填滿，頓時拿著盆子向著那些尖叫的女人砸了過去，「讓妳們天天欺負我和小姐，打死妳們！」
無數驚恐的尖叫聲再次響起，眾人似乎都忘了出去，小屋子本來就小，她們還都聚在門口，巧兒一打一大片。
驚慌躲閃中有人踩到了地上捂著腦袋的三位夫人身上，還有人踩到了地上的茶壺杯子碎片上，穿著薄薄繡花鞋的腳被扎出了血洞……殺豬般的號叫聲響成一片。
巧兒聽著一聲聲尖叫，心中報復的快感騰騰飆升，瘋了似的一邊喊一邊打，屋子內頓時亂作一團。
「來人啊！三小姐要殺人了！來人啊……」半晌後，守在院中的丫鬟婆子才驚醒過來，連忙往屋裡衝，打算阻止巧兒。
鳳紅鸞拿起凳子對著門口甩了過去，當先要衝進門口的兩個婆子頓時慘叫著趴在了地上。她對著巧兒吩咐：「關上門打！」
既然都出手了，今日索性就打個過癮！
巧兒的盆子打著打著就脫手了，正好打到門口，聽到鳳紅鸞的話，一把抄起鳳紅鸞扔到門口的椅子，回頭關上門，向著那些尖叫躲閃的女人打去。
俗話說得好，橫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巧兒如今發瘋般地打，秉持著鳳紅鸞的說法，反正人都殺了，打一個是死，打兩個也是死，多打了就是賺了。
那些夫人過慣了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哪裡見過今日的場面，雖然十來個人，但是只有尖叫躲閃挨打的份。
一時間屋內殺豬般的聲音響徹雲霄。
大約一刻鐘後，除了一直看戲的鳳紅鸞和打得氣喘吁吁的巧兒站著之外，其他人都躺在地上哭著求饒。早先那一群趾高氣揚的女人如今衣衫凌亂，釵髻傾斜，滿臉血跡，不堪入目。
「行了巧兒，歇會兒吧！」鳳紅鸞又聽到有腳步聲急匆匆地進了小院，制止了巧兒。
巧兒點點頭，雖然心底還是怕，但更多的是報復後的快感和興奮。
鳳紅鸞掃了巧兒一眼，嘴角扯出了一抹淡淡的笑。
「二夫人，四夫人，快救救幾位夫人吧！三小姐瘋了，她要殺了幾位夫人……」隨著腳步聲走進小院，外面的丫鬟婆子頓時一窩蜂地迎上進來的人。
鳳紅鸞透過破窗向外看了一眼，只見兩個珠光寶氣的女人由一大群丫鬟婆子簇擁著走了進來。
其中一個身穿一身大紅錦緞袍子，年約四十多歲，一臉的精明相，是當今丞相府後院最有實權的女人二夫人沐晚晴。另一個身穿粉紅錦緞繡花袍子的女人是當朝李大將軍的外甥女，丞相府的四夫人。正因為這層靠山，四夫人在丞相府裡可謂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只是一眼，鳳紅鸞便收回視線，看著屋子裡躺在地上的一堆女人們。三夫人、五夫人、六夫人早已經昏死過去，七夫人、九夫人、十夫人、十一夫人，十二夫人一個個半死不活的哭倒在地上。
聽到救星來了，十一夫人頓時大喊：「二姐姐，四姐姐，快救救我們……」
「看來還有力氣！」鳳紅鸞臉色一冷，將手腕的鐲子退下來砸了過去。
十一夫人連叫一聲也沒來得及，頓時昏死了過去。
「誰想再喊！喊一個我聽聽！」鳳紅鸞睥睨著剩下的幾個女人。
那幾個女人頓時恐懼地向後縮了縮身子，都搖搖頭，沒一人敢言語，只能一臉驚恐地看著鳳紅鸞，往日那個任人欺負的小丫頭如今竟化身為殺人不眨眼的魔鬼！
「妳們都住嘴！裡面到底是怎麼回事兒？一個人給我說清楚！」外面二夫人看著眼前一個個惶恐得不成樣子湧上來七嘴八舌的丫鬟婆子，威嚴地喝了一聲，「李婆子，妳說！」
「回二夫人，三小姐瘋了，將夫人們都關在了屋子裡打……」李婆子立即哆嗦地道。
「什麼！？」二夫人還沒說話，四夫人就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一樣，看著破敗的小屋子，尖銳地笑了兩聲，「妳說那個賤蹄子敢打幾位夫人？」
「是，四夫人。」那婆子立即點頭。
「是啊，我們家夫人都在裡面呢！」頓時一群人七嘴八舌地附和道。
「此事當真？」二夫人蹙眉，有些不相信地道：「妳們說那丫頭醒來了，還瘋了？」
三小姐敢打夫人們，不是瘋了是什麼？眾人都齊齊地惶恐地點頭。
「來人！給我開門！」二夫人冷厲地掃了一眼緊關著的木門，吩咐道。
「是，夫人！」兩個婆子立即走了上來。
「小……小姐……」巧兒害怕地抓住鳳紅鸞的胳膊。
「沒事。」鳳紅鸞伸手拍拍巧兒的手，一屁股坐在身後老舊的桌子上，伸手拉巧兒，「上來歇會兒，一會兒妳好更有力氣再打！」
巧兒聽到還打，頓時身子一哆嗦，懼怕地道：「外面是二夫人和四夫人……」
「這些年誰欺負我們最多？」鳳紅鸞問道。
「四小姐、五小姐、六小姐，還有三夫人、四夫人，其他夫人小姐次數少些。至於二夫人，她雖然沒出手，但卻一直都縱容，更可恨。」巧兒恨恨地道。
鳳紅鸞點點頭，「妳攢足了勁，一會兒等她們進來往死裡打！妳拿椅子腿打二夫人的腿，最好打斷了。四夫人嘛……就用簪子劃她的臉，將她那張臉毀了。」
鳳紅鸞聲音平靜，聽得地上幾位夫人頭一歪，終於也昏死了過去。
「小……小姐……」巧兒恐懼地看著鳳紅鸞。
「妳想想，反正都死人了，我們也要死的，還怕什麼？」鳳紅鸞看著巧兒，她先教她狠，然後再教她強，最後再教她怎麼整死人，不但不用負責任，那人還得感謝你。
「嗯，巧兒不怕！」巧兒頓時點點頭，今日這事兒她和小姐都要死的，那就乾脆豁出去了。
鳳紅鸞扯動嘴角，目光看向門口，砰砰聲響不斷傳來。
「給我撞開！」二夫人再次怒喝了一聲，「我倒要看看三姑娘到底瘋成了什麼樣子！」
「是啊，我也正想看看呢！」四夫人也不落後二夫人，緊跟著走到了門口。
「是，夫人。」那兩個壯碩的婆子立即應聲，向後退了兩步，再次撞門。
砰！砰！
兩聲響過，門依然沒撞開。
砰！砰！
又兩聲響過，門依然沒有撞開。
鳳紅鸞蹙眉，沒想到這破門還挺結實，既然如此她就幫她們一把吧！要是真給撞壞了，沒門了，狗跑了的話，這關門打狗就不成立了。
鳳紅鸞跳下了桌子，將兩根椅子斷腿遞給巧兒，「進來妳就打！」
「嗯！」巧兒接過椅子斷腿，一臉視死如歸地點點頭。
鳳紅鸞好笑地看了巧兒一眼，拉她走到門口，聽到外面二夫人怒喝：「廢物！再來兩個！」
又有兩個婆子走了過來，四人攢足了勁，齊齊地向著門撞來。
鳳紅鸞冷冷一笑，伸手撤了插門的木閂。
門忽然打開，四個人同時失重，尖叫一聲，齊齊地栽倒在地，前面的兩個婆子頓時被後面兩個婆子壓昏了過去。
打開的門正好將鳳紅鸞和巧兒的身影擋在了門後。
「真是廢物！」二夫人看著四個疊在一起的人，冷著臉罵了一句，抬步進了門。
四夫人自然不甘落後，想看看裡面是什麼情形。她根本就不相信一向弱得跟蝦米似的鳳紅鸞能翻出什麼大浪，一定是那些狐狸精跑進來搞鬼。
二人先後擠向房門，二夫人回頭怒瞪了四夫人一眼，「四妹妹，妳擠什麼？」
「二姐姐，我可沒擠，是妳太胖了。」四夫人立即駁了回去。
二夫人頓時一氣，懶得跟她計較，當先走了進去，往裡面一看，頓時面色大變。
四夫人正得意，也向裡面一看，頓時尖叫了出來。
鳳紅鸞看著進來的兩個女人，伸手關上門，冷冷地吐出了一個字：「打！」
巧兒立即拿著凳子腿攢足了勁朝著二夫人的左腿打了下去。
「啪」的一聲，巧兒手中的凳子腿打斷了。
「啊！」二夫人殺豬般地尖叫了一聲，抱著腿整個身子栽倒在地上。
第二章 一場好戲
她真的打斷了二夫人的腿！？巧兒拿著半截凳子腿，愣愣地看著地上抱著腿號叫的二夫人。
「妳個賤婢竟然敢打我？」二夫人不顧疼痛，拿起半截凳子腿就狠狠地向著巧兒打去。
巧兒沒有反應過來，鳳紅鸞伸手一拉巧兒，順手將四夫人拽了過來擋在巧兒的面前。
「啊！」四夫人也殺豬般地叫了一聲，捂著腿跌倒在地上。
二夫人這一下子是下了狠勁的，四夫人的腿同樣斷了。
鳳紅鸞嘴角勾起，她本來只打算毀了四夫人的臉，沒想到二夫人卻幫忙，附贈她一條腿。
「沐晚晴，妳敢打我，我跟妳拼了！」四夫人不明白自己怎麼就擋在了巧兒的面前，只知道二夫人打了她，拔起頭上的簪子就向著二夫人扎去。
四夫人認定這是二夫人搞的陰謀！這女人陰狠，有什麼做不出來的。
這一幕可要讓外面那些丫鬟婆子看清楚！鳳紅鸞很是時候地打開了門。
二夫人打完了四夫人才發現打錯了人，還沒反應過來，就看到眼前明晃晃的簪子一閃，臉上已經被四夫人的簪子劃了一道口子，鮮血頓時冒了出來。
「啊──」二夫人尖叫了一聲，拔起簪子也向著四夫人扎了過去。
「啊──」四夫人的臉上同時劃了一道口子。
二夫人長期把持著丞相府後院的大權，四夫人仗著有個大將軍的舅舅撐腰，二人明刀暗箭可謂過了不知多少招，各不相讓。如今更是新仇舊恨加一塊了。
轉眼間，兩人已經打了起來，似乎都忘了來此的真正目的是什麼了。
兩個沒腦子的女人！真不知道她這個身體的原主人怎麼就平白讓她們欺負了這麼些年，鳳紅鸞不屑地看著好戲。
小屋子再次熱鬧了起來，號叫聲、謾罵聲、踢打聲，響成一片。
「二夫人……」
「四夫人……」
外面的丫鬟婆子都嚇傻了，不知道剛才好好進去的兩位夫人怎麼轉眼間就打了起來。
「來人，將這個賤人給我打死！」二夫人聽見聲音才想起自己帶了人來。
「來人，打死這個賤人！」四夫人喊的同時手還不忘往二夫人臉上抓去。
二夫人也不示弱，一把拽住了四夫人的頭髮，使勁地往下扯。
丫鬟婆子聽到自家夫人吩咐立即驚醒，往屋裡衝，到門口兩批人相撞，頓時各為其主在門外打了起來。你抓我一把，我捏你一下，你打我一拳，我踢你一腳，轉眼間同樣是新仇舊恨加一塊，人人專找自己看得不順眼的人打。
而早先守在院中的其他夫人房裡的人都看傻了。
「巧兒，去報官，動作要快！」鳳紅鸞心情甚好地站在門口看好戲，推了一把呆愣的巧兒，「讓官差快點兒，就說再晚可就出人命了。」
巧兒也是個精明的小丫頭，立即會意，扔下手中的半截凳子腿就跑了出去。
「剛才五夫人打了三夫人，六夫人打了七夫人，九夫人打了十夫人，十一夫人、十二夫人被殃及。你們若要為各自的主子報仇，就快點兒動手。」巧兒剛離開，鳳紅鸞便朝著那些傻站著的各房丫鬟婆子道。
丫鬟婆子們聽得一愣一愣的。
「妳們若再站著不動，小心主子醒來扒了妳們的皮！」鳳紅鸞又冷聲道。
頓時那些人紛紛湧上前，人人拼命地往死裡打，轉眼間破敗的小院哀號聲響成一片。
鳳紅鸞冷冷地看著。這就是深宅大院裡可悲可憐的女人和她們的僕從，天天鬥個你死我活，僅僅為了一個男人，還是一個老男人。也許他已經不舉，但絲毫不影響她們爭風吃醋。
聽巧兒說她那個丞相爹要三天後才回來，可惜了，這麼一副盛世好景真該讓他看看。
不過看不著也沒關係，以後這種場景多的是。等他回來，她會天天給他上演一齣。這些都打死了再娶進來一些，然後再打死了，再娶進來一些……周而復始。哈！真會不舉了吧？
這樣想著，鳳紅鸞退卻了幾分清冷，淡淡的笑意讓那張傾城絕色的容顏更添嬌媚，那一雙瑩瑩出水的慧黠眼眸轉動著，帶了幾分調皮，幾分淘氣。纖弱的身子倚在門框看戲，如今只要等著巧兒帶官差來就成了。
而在距離小院不遠處的牆頭上，坐著一身白色錦緞華袍的男子，眉眼如畫，身姿秀雅，嘴角同樣微微勾起一抹弧度，俊眸之中洋溢著興致盎然。
哈！看來他今天運氣不錯，看了這麼一場好戲，從來不知道丞相府的後院居然有這麼多「有趣」的女人！
最後目光定在鳳紅鸞的身上，從上到下，從頭到腳，將鳳紅鸞徹徹底底地打量了一遍。這位就是那個被璃王未嫁先休的東璃國第一美人吧？
身子太瘦了些，面色太黃了些，胸部太小了些……除去這些，只看她那一張臉，嗯，東璃國第一美人當之無愧！
忽然感覺一道視線定在她的身上，鳳紅鸞猛地轉頭。
只見不遠處牆頭上不知何時坐了一個男人，極其年輕，也就二十上下。一身白衣飄逸如天邊的雲，腰間佩戴著一條白玉帶，正中鑲嵌著一顆墨色的寶石。此時慵懶地坐在牆頭上，令人一見，驚豔異常。
如水的眸子瞇起，鳳紅鸞冷眼看著男子，居然還有人看戲！
雲錦此時的確是在看戲，而且內心嘖嘖不已，從來沒見過這麼黑心的女人！正看得起勁，冷不防鳳紅鸞突然轉過頭，他頓時一驚，好一雙眼睛！
那雙眸子如明珠投玉，又如翡翠琉璃，更如玉雪山巔寒冰剔透之水。不過，直覺告訴他，這個女人，不只是有趣而已。
鳳紅鸞冷冷地看著雲錦，「看夠了嗎？」
雲錦頓時回神，觸到鳳紅鸞冰冷的神色，伸手揉揉鼻子，沒有被抓住偷窺的尷尬，扯了扯嘴角，綻開一抹清華瀲灩的笑，「我路過，不是有意的。」
不是有意的，那就是誠心的了？鳳紅鸞挑眉，沒想到剛來就看到這麼美的男人。但是再美的人，在她的眼裡，也不過一個臭皮囊。
「既然不是有意的，那就滾吧！」鳳紅鸞厭惡地瞥了他一眼，轉回頭，繼續看向院中，警告道：「最好以後都別讓我再看見你。」
她居然在這個男人身上感受到了與她相同的東西──黑心狠辣、冷血無情。這是她極其厭惡的感覺，同樣將這種厭惡第一次毫不掩飾地一次性透支給一個人。
她居然讓他滾？雲錦臉上的笑頓時僵住，不敢置信地看著鳳紅鸞。
從來沒有哪個女人讓他滾過，他幾乎懷疑是自己聽錯了。但看著鳳紅鸞眼中毫不掩飾的厭惡，證明他沒聽錯。伸手揉揉鼻子，感覺那裡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灰，「咳咳，我……」
「李捕頭，張捕頭，你們快點兒，要是耽擱了，死了人就是你們的責任了。」巧兒催促的聲音夾雜著一陣腳步聲傳來，打斷了雲錦的話。
鳳紅鸞轉頭看著雲錦，見他根本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冷聲道：「還不滾？」
又讓他滾？雲錦俊眸閃過一絲幽深的光，搖搖頭，慢悠悠道：「我要留下來做證人！」
證人？鳳紅鸞面色一寒，這麼說他是早就在那裡目睹了剛才的一切了。鳳眸瞇起，聲音冰冷，「你確定你要留下來做證人？」
雲錦看著鳳紅鸞，頓時感覺整個身子都涼透了。這些年從來沒有過的事兒，他居然會被一個女人的殺意凍僵！說出去誰信？強壓住襲來的冷意，認真地點點頭，「嗯。」
鳳紅鸞盯著雲錦的眼睛，手緩緩收緊了一分。
雲錦盯著她的手，忽然覺得在這個女人面前，他像是和高手對陣。
「好！那麼你就留下來，一定要好好地做……證人！」鳳紅鸞將證人兩個字咬得死死的。聽到腳步聲已經走到了小院門口，也懶得再理這個男人，總之要是他真做證人的話，她會有辦法收拾他。
雲錦聽到咬牙切齒的證人兩個字，頭皮頓時發麻。手死死地扳住牆頭，才不至於摔下去。他敢肯定，他要是真做證人的話，一定會被這個女人抽筋扒皮、生吞活剝的。不過，他倒很期待被她抽筋扒皮、生吞活剝呢！
怎麼辦？這個證人是一定要做了！因為他心底好興奮。沉寂無聊了這麼些年，終於找到好玩的事情了。
雲錦看著鳳紅鸞，美眸揚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他倒要看看，這副情形她怎麼收場。
屋內屋外眾人依然打著，大有不死不休之勢。
鳳紅鸞回頭向屋內看了一眼，心中冷笑，將頭上的簪子撤掉，一頭青絲流瀉下來，她伸手用力地在腦袋上揉了揉，頓時好好的一頭青絲被揉成了一團雞窩。她又伸手往門裡二夫人的臉上抓了一把血抹在了自己的臉上，接著伸手一把扯了袖子，用簪子在自己破舊的衣服上割了幾道口子……轉眼間，她已經變成了一副慘遭虐待毆打的模樣，一連串的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雲錦頓時咋舌，這個女人心真黑，那個老女人都要死了，她居然還從人家臉上「借」血。
鳳紅鸞做好一切，冷冷地瞥了雲錦一眼，身子一歪，倒在了門口。她倒得很有水準，那姿勢好像是從門裡逃出來一般。
雲錦再次咋舌，世間怎麼會有這樣的女人？
「李捕頭，張捕頭，你們快制止，要不真出人命了……啊，小姐妳怎麼了？」巧兒驚呼一聲，向著鳳紅鸞跑來。
李捕頭、張捕頭帶著一群小嘍囉兵跟在巧兒身後進來，一看裡面的情形頓時驚呆了，聽到巧兒驚呼，頓時驚醒，立即大喝：「都住手！」
可惜那些人打得正起勁，根本就沒人聽他們的。
二人立即對著身後一揮手，「你們都過去，快，將人拉開！」
「是。」小嘍囉領命，蜂擁向那群打得不可開交的人跑去。
「小姐妳不要嚇巧兒啊……小姐……」巧兒跑到近前抱住鳳紅鸞大哭，剛才她走時小姐還好好的，怎麼才一會兒工夫就變成了這副慘樣了。
鳳紅鸞實在受不了巧兒這種大哭，活人也絕對能被她哭死，無奈地睜開眼皮，虛弱地開口：「巧兒……妳終於回來了……」
雲錦躺在牆頭看著，眼皮狠狠地跳了兩下，心彷彿被鞭條狠狠地抽了兩下。
「小姐，妳還活著，太好了……」巧兒頓時喜極而泣，死死地抱著鳳紅鸞不鬆手。
鳳紅鸞想著她這麼容易死嗎？眸光凌厲地掃了雲錦一眼，轉眸看著走來的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兩個捕快穿著的人，伸手推開巧兒，有氣無力地道：「兩位快點，快拉開屋子裡我的姨娘們，再晚一些……人就都去了……」
「這位是……」兩位捕頭看著鳳紅鸞，那嬌弱的模樣真的很可憐，大男人的憐香惜玉之情頓時升起了。
「兩位大哥，這是我家三小姐，我家小姐她……」巧兒看著鳳紅鸞的樣子，剛才小姐推開她的力氣很大，不像是虛弱得不能動的樣子，一時間不知道怎麼說。
「姨娘們過來看我，在我的屋子裡不知道為什麼打了起來，我夾在中間，想拉開她們……咳咳……險些……」鳳紅鸞劇烈地咳嗽起來。
雲錦對著天翻了個白眼，這女人真是天生的戲子！
「原來是這樣……三小姐沒事吧？」張捕頭和李捕頭同時擔憂地看著她。
「我，咳咳，沒事，你們趕快，趕快進去拉開我的姨娘們……」鳳紅鸞搖搖頭，虛弱地擺擺手，眼淚流了出來，更是我見猶憐，「一定不能讓她們出事，我爹爹不在家，可別出事了……」
雲錦再次大翻白眼，用一種很怪異的眼光看了鳳紅鸞半晌，才用內功傳音到她的耳邊，「別哭了，再哭眼淚將臉上的血都沖沒了，妳的戲便演不成了。」
嘎！眼淚戛然而止。
鳳紅鸞立即用手再次向著臉上抹了兩下，臉上又染了大片的血跡，也顧不得冷眼看坐在牆頭上的男人，催促道：「兩位，快，快進去吧……」
雲錦無語地看著她，不知道她在那個女人臉上「借」了多少血來，這女人真狠！
「是，三小姐。」兩位捕頭並沒有發現一瞬間的變化，連忙向著屋子裡看去。
鳳紅鸞不著痕跡地將腿往回收了收，身子挪了挪，讓開門口。
兩位捕頭邁進門檻，齊齊地抽了一口冷氣。只見一群女人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屋內彌散著濃濃的血腥味，能用的東西都砸了。這還不算壯觀，壯觀的是地上還滾著兩個女人互相掐著，已經看不出來人形，衣服都撕碎了，能看到兩個血肉模糊的胸脯。
第一時間兩個捕頭傻眼了，第二時間只想逃。
他們不知道是這麼個差事，想著就算打起來了要出人命，也不應該是這麼個情況，要是知道的話打死也不來。丞相大人後院的女人，不是什麼人都可以見的，尤其是這副樣子。
「二娘，四娘，妳們別打了，兩位大哥，你們快過去將她們拉開啊……」鳳紅鸞很適時地再次開口。來了還想走？沒門！
兩位捕頭一聽，只能認命，「兩位夫人得罪了！」張捕頭和李捕頭同時上前伸手去拉人。
二人的手剛伸出，那兩個女人的胳膊先掄了過來。「啪啪」的兩聲脆響，張捕頭和李捕頭的臉齊齊挨了一巴掌。
二夫人彪悍地罵道：「哪來的野男人敢碰老娘，滾！」
「你是什麼東西，給老娘滾遠點！」四夫人不輸於二夫人的彪悍。
打完礙事的，繼續互掐。
兩位捕頭頓時傻了！
看來還有力氣！鳳紅鸞回頭看了一眼，兩位捕頭臉上印了紅紅的血手印，不禁扯了一下嘴角。打得好！這一巴掌下去，她們的罪狀就定了。
愚蠢！牆頭上雲錦想著鳳丞相娶的女人真是沒水準，怎麼坐上一國丞相位置的。
「兩位官差大哥，要不你們派人回去將府尹大人請來，畢竟這不是小事。」鳳紅鸞再次開口，軟聲軟氣地道：「要是能請得動什麼王爺的大官更好，否則沒有人壓陣，這個情形出了人命，我爹回來沒准就會對兩位大哥發怒，到時候後果……」
「是，是，三小姐說得對。」張捕頭和李捕頭的臉頓時白了。
「我看著，你快去找人。」張捕頭資格老一些，對著李捕頭吩咐。
李捕頭應了一聲，撒開飛毛腿就向外跑去。
鳳紅鸞嘴角扯出一抹冷笑，今天她就要整個東璃國的人都知道丞相大人家後院的醜聞。既然丞相大人早已經沒了臉面，乾脆就別要了！
院中官差是怎麼也拉不開打群架的人們，不一會兒工夫官差也被弄得狼狽不堪。
「小姐，妳要是將人都叫來的話，我們……」巧兒心慌地看著鳳紅鸞，剛才屋子裡那一群夫人都是她打的啊！
「沒事。」鳳紅鸞搖搖頭，看著巧兒認真地道：「姨娘們過來看我，然後便在我的屋子裡不知道為什麼打起來了。我們是被殃及的，險些也沒命呢！」
「嗯。」巧兒點點頭，小姐說什麼就是什麼，小姐說的一定是對的。
鳳紅鸞看了一眼巧兒，剛才打那些女人，巧兒早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沒有人會懷疑她們主僕倆的。
除了一個目擊者，鳳紅鸞頓時瞇起眼睛向著雲錦看去。
雲錦嘴裡叼著一根草莖仰面躺在牆頭上，就跟躺在他們家炕上一樣的悠閒，看著湛藍天空，始終想不明白世界上為什麼會有這麼黑心的女人。不得不說，很對他的胃口呀！
感受到鳳紅鸞的視線，他慢慢地轉過頭，一雙眸子氤氳如霧地看著鳳紅鸞。
華貴的白色錦袍隨風飄揚，清華飄逸中散漫著放蕩不羈的味道。
鳳紅鸞蹙眉看著雲錦，腦中搜索關於這個人的記憶，一片空白。可以很肯定鳳紅鸞從來不認識這個人，可是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目的到底是什麼？她不管他的目的是什麼，最好別真招惹她，否則她會讓他永遠出不了這個小院。
雲錦對上鳳紅鸞冰寒刺骨的眼神，只覺得心裡發涼，他就這麼惹她厭嗎？
「剛才我可是幫了妳，妳難道都不感謝我？」雲錦想想有些不甘。想他風華絕代，天資無雙，多少名門閨秀夢寐以求他看她們一眼。而這個女人偏偏對他不假以辭色不說，還厭惡如蟑螂讓他滾！
「我沒有要你幫。」鳳紅鸞冷冷地扯動嘴角，「你還在這裡幹嘛？還不滾！」
「妳是不是被璃王休了刺激到腦子？據我所知，妳可是前日還為璃王自殺。」雲錦似乎沒聽到鳳紅鸞的話，審視地看著鳳紅鸞。
鳳紅鸞眸光一冷──璃王，你等著，我一定讓你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雲錦看著鳳紅鸞的神色，想著是猜對了，心中莫名升起一股煩悶，「果然是！」
「是不是與你無關，趁著我現在沒空理你，最好快點兒消失，否則……我不敢保證你還能活著離開。」鳳紅鸞冷聲道。
「哈！」雲錦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一般，冷笑一聲。天下任何地方，包括各國皇宮，他想來就來，想走就走，還沒人敢在他面前如此大言不慚，而且還是一個女人。
但是觸及鳳紅鸞冷冽的目光，他忽然有些沒把握了，甚至莫名地相信她能做到。怎麼會這樣？應該是因為今日的刺激過大，回去後一定要香菱給他熬些安神的藥。
雲錦這樣想著，剛要說什麼，就聽到李捕頭焦急的聲音傳來，「璃王殿下，您要快些，再晚了怕是要出人命！」
「嗯。」一個低沉的聲音似乎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
璃王？雲錦一怔，轉眸神色不明地看著鳳紅鸞。
真是說到曹操，曹操就到！鳳紅鸞嘴角扯出一抹冷笑，來得正好，自己送上門，省得她費力氣去找了。
「小姐，是璃王殿下。」巧兒頓時歡喜，「只要璃王殿下見到小姐，一定會……」
鳳紅鸞凌厲地瞟了一眼巧兒，巧兒頓時身子一哆嗦住了口。
雲錦的鳳目中閃過一抹幽深，明明與鳳紅鸞之間有段距離，但依舊能感受到她身上那種從骨子裡透出來的冷意。
這樣的一個女子，從哪一方面看，他都不相信她會是因為被璃王休棄而自殺的人。
腳步聲漸漸地走近，雲錦坐在牆頭上沒有半絲要離開的意思，垂下眼睫，遮住眼中的神色。
這一齣戲越來越有意思了！
小說house系列《妾本驚華》全十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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