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她,到底是誰?

啪嗒!

一滴蠟淚沿著紅燭流下,落在燭臺之上,本來只是極輕的聲響,在夜半三更的時候響起,就顯得尤為突兀。

寬敞華美的房間裡,點了十幾個燭臺,只是這些燭臺,都放在一張巨大的實木桌四周,將桌面照得明亮耀眼。

巨大的木桌前,站著一個人。

秋夜漸涼,她卻只穿了一身單薄的素白中衣,甚至還光著腳,一頭過腰的長髮,未束未綰的披在身後。本該顯得頹然鬆散的裝扮,在女子挺拔的站姿,沉靜的目光襯托之下,反倒顯出幾分矜驕的傲氣。

木桌上鋪著一張兩尺見方的宣紙,女子手裡握著一支細軟的毛筆,似乎正在作畫。她下筆穩健,筆鋒遊走,只隨手勾勒了幾筆,紙上便隱約出現了一個人臉的輪廓。

隨著筆下線條越來越豐盈,畫作越發精細,那張臉也漸漸明晰起來。

那是一張絕豔的臉龐,明眸善睞,丹唇皓齒,五官無一處不精緻。尤其是眉心的紅痣,豔若朱砂,讓這張本就漂亮的臉龐更加明豔了幾分,美得張揚肆意。

細看之下,這畫上的女子,似乎和作畫之人長得幾乎一模一樣。然而詭異的是,看到這幅畫的人,只需一眼,就能感覺到,兩者並非同一個人。

畫中的女子,雙目幽冷,眼神冷厲,只不過是一張畫而已,與之對視,都能感覺到濃重的狠戾殺氣躍出畫紙,迎面撲來,讓人不寒而慄。

作畫之人,目光堅定,神色淡然,眉宇間隱含清貴之氣。

兩人氣質截然不同,然而容貌卻十足的相似。

燕寧輕輕放下手中的畫筆,盯著畫中之人,眉頭緊緊的擰在一起。

她,到底是誰?

這個問題,困擾了燕寧整整三個月。

三個月前,她在穹嶽京都煥城最大的商行前,見到了一個女人。那女人穿著一身黑衣,戴著玄鐵面具,非常神祕,也因此,燕寧對她有些好奇,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只見那女人從商行一出來,就俐落的上了一輛馬車,在布簾放下的那一刻,她忽然伸手,揭開了臉上的玄鐵面具。

兩人目光隔空對上,燕寧被那相似的容顏,冷厲的目光震得心神不穩,腦子瞬間空白,等她回過神來,哪裡還有那女人的身影。

之後燕寧立刻去商行查了那個女人的身份,據說她是從西北佩城過來的一支商隊的當家,每年夏末都會到煥城販賣藥材和動物皮毛。就在燕寧想透過商行約見那個神祕女人的時候,那個商隊的人竟然不知去向了!

除了查到她從西北而來,其他的,一無所獲。

燕寧盯著畫紙上幾乎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神色複雜。

這世上,長得像的人很多,但是燕寧不相信,兩個沒有血緣關係的人,會長得這麼像。所以,這個女人,和她一定有關係,而那個關係,雖然她不想承認,但似乎也不難猜。

其實她真正在意的,並不是那個女人和她是什麼關係。她是燕寧,也只會是燕寧,她的母親叫做「青楓」,以前是,以後也是,永遠不會有別人。

她擔心的是,這個一看就陰冷狠辣的女人,為什麼會忽然出現在煥城?那天短暫的相遇,是意外,還是她有意為之?她想做什麼?

燕寧想要查出那個女人的身份,還有她和自己之間的糾葛,她出現在自己面前有什麼目的?

其實關於那個女人的事,直接問母親或許是得到答案最簡單的方法,只是母親瞞了她十八年,顯然是不想讓她知道。她貿然詢問,只怕母親會擔心,更怕她執意追查那個女人的態度,讓母親傷心,所以這件事,還是自己查比較好。

有疑惑,就去解開它;有難題,就去解決它。從小到大,她都是這樣做的,這次也一樣。

現在的問題是,她必須找個理由離開煥城,若貿然行動,只怕還未到佩城,她便已經被她那個執掌天下的爹給拎回來了。

除非⋯⋯

燕寧眸光一轉,看向了一旁書櫃上的穹嶽地圖,手指輕輕摩挲著案桌上那張薄薄的宣紙,心中有了主意。

一間裝飾簡單,卻處處透著精緻的女子閨房中,三個容貌極美,氣質各異的女子聚在一起。身著白衣的女子正是閨房的主人,鎮國將軍府唯一的千金──夙大小姐,只見她面若桃花,眼眸靈動,可惜此刻正毫不顧忌形象的癱在床上,一副懶散的模樣。

一名青衣女子坐在床邊的木椅上,她面色沉靜,坐姿挺拔,那一身清傲脫俗的氣質,讓人幾乎忽略了她絕美的容顏,目光不由自主的便凝固在她身上。誰也沒想到,溫潤如玉的樓相家裡的千金,性子居然如此清冷。

站在床邊的女子卻與樓辰姑娘不同,她身穿緋紅衣裙,眉心一顆朱砂痣紅豔似火,眉宇間英姿颯爽,周身透著一股貴氣,女子將手中一個長方形盒子遞到了夙素眼前。

什麼東西?夙素有些好奇,打開盒子一看,竟是一張牛皮製的穹嶽地圖。

地圖這東西確實少有,若換了尋常人家,也算是珍貴之物,只是對身為將軍府大小姐的夙素卻是一點吸引力也沒有,夙家各種地圖多得是。夙素意興闌珊的把地圖丟回盒子裡,問道:「寧姐姐,妳送我地圖做什麼?」

將地圖拿出來,鋪在桌上,燕寧的眼光落在地圖的某一處,目光有些灼熱,「整天悶在京城,妳們都不覺得無聊嗎?」

「當然無聊啊!」看看攤在桌上的地圖,再看看燕寧,夙素終於捨得爬起來,撐著下巴,笑道:「寧姐姐,妳是不是想到什麼好玩的事情?」

燕寧抬起頭來,有些神祕的笑道:「不如我們打一個賭吧!」

「怎麼個賭法?」

「天下之大,看誰能憑自己的本事找到一件珍寶。一年為期,明年這個時候咱們比一比。」

「一年?這是要離家出走啊!?娘非扒了我的皮不可。」夙大小姐嘴上這麼說著,眼中卻閃著點點興奮的光芒。

「那妳到底賭不賭?」

「賭!」一個字,把夙大小姐唯恐天下不亂的性子展示得十足十。

燕寧看向坐在一旁沉默不語的樓辰,樓辰素來是個面癱,又不多話,但是心思卻異常敏銳,燕寧顯得有些緊張,低聲問道:「妳呢?」

樓辰掃了一眼桌上的地圖,再看了一眼燕寧,難得的揚了揚嘴角,回道:「好啊!」

三更天,夜色籠罩下的皇城寂靜而清冷,三道身影一路狂奔到城牆之下,一躍而起,竟攀上牆頭,再縱身一躍,便輕盈的落到城牆之外。三丈有餘的城牆,對於她們來說形同虛設,可見三人武藝不凡。

三人跑出百來丈後便停下腳步。

「一年為期。」

「保重。」

簡單說了幾句,三人頭也不回往三個方向跑去。

燕寧一路往前跑,心裡卻在默默的道歉:辰,素素,對不起,我必須要去那個地方,唯有把妳們也騙出來,分散家裡人的精力,他們才不能這麼快把我帶回去,原諒我,原諒我!

相較於燕寧的急切,夙姑娘就悠閒多了,一心想要見識大海壯麗景色的她,自然選擇了東海,等她玩夠了,再去聚靈島上看望一下敖叔叔,順便討一件寶貝,一年之約說不定還是她贏呢!

樓辰則是目光清冷,神色寡淡,腳步從容,燕寧剛才是往西方去了,那⋯⋯她就走得遠一些吧,燎越如何?

三個人,三種心思,無論如何,她們的旅途就此展開。

 

 

第一章  竟然被人盯上了!

趕了一天的路,燕寧終於在日落之前,趕到了距離煥城三百里外的大城鎮──梅城。

看著滿天落霞和熱鬧喧囂的街道,燕寧暗暗舒了一口氣。雖然出門之前,她就做好了風餐露宿的準備,但一想到要獨自一人在荒山野嶺露宿,她還是有些忐忑。

好在今晚她不用擔心這個問題了,想到晚上能好好洗個澡,在床上舒舒服服的睡一覺,她就覺得被秋風吹了一路的臉,沒那麼僵硬了。

進了城,燕寧倒沒急著入住客棧,牽著馬在街上逛了一圈之後,她放棄了位於城中央,看起來華麗又貴氣的「秀和樓」,選擇了一家叫做「安平客棧」的小客棧入住。

這家客棧不大不小,門堂看上去乾淨雅致,所在的位置也不算偏僻。燕寧對它很是滿意,將馬交給等在客棧門外的小廝牽到後面的馬廄餵草,自己跨步走進了客棧。

此刻正值晚膳的時間,大堂裡已經有幾桌客人在用膳了。店小二是個二十出頭的青年,長得很普通,但手腳麻利,勤快又有眼力,很得掌櫃賞識。這不,雖然招呼著大堂裡的幾桌客人,但一看到有人走進來,他便立刻迎了上去,笑道:「姑娘,住店還是打尖?」

「住店,要一間安靜的房間。」

說話的女子不知是疲憊,還是刻意壓低了聲音,音色聽起來有些低,與一般女子輕柔嬌美的嗓音很不一樣,聽在耳裡,有一種別樣的味道,另類的悅耳。

這嗓音委實特別,大堂裡用膳的人都下意識的抬頭看了一眼,看清那獨特嗓音的主人之後,不禁都是一怔,大堂內一時間,竟沒人說話!

女子穿著一襲緋紅的長裙,漆黑如墨的長髮被她用青玉扣束了起來,柔順的垂在身後,一條黑色的腰帶緊緊的束在腰上,將她纖細卻挺拔的腰身展現得淋漓盡致。

緋紅的衣衫將她襯得膚白如玉,而她的容貌,更是讓人驚豔,尤其是眉心那一顆朱砂痣,彷彿將她整個人點亮了一般。本來眉心有痣的姑娘,一般都給人一種眉目如畫,眸光如水的感覺,但這位姑娘卻完全不同,她雙眸黑亮,眸光清冽,眉宇間透著清正之氣。

店小二愣愣的盯著眼前的女子,直到對上女子墨色的眼眸時,才猛然回過神來,尷尬的別開眼,急急忙忙在前面帶路,「姑娘裡面請!」

女子的身影消失之後,大堂內才又重新熱鬧起來。

這間客棧並不大,一樓是大堂,二樓有十多間客房。想著女子之前提的要求,店小二將她帶到後面的小院,院內只有五、六個客房。店小二推開最靠東邊的客房,小心翼翼的問道:「您看這間怎麼樣?」

房間倒是不小,一面樸實的屏風將裡間和外間做出區隔,整個房間基本沒有什麼多餘的裝飾,看起來乾淨簡潔,燕寧點了點頭,吩咐道:「下去吧,準備兩樣你們店裡的招牌菜,一會兒送到房裡來。」

小二又是一怔,他見過不少江湖俠女,豪爽明豔、冷傲清高、潑辣刁蠻各種各樣的都有。但這位姑娘雖給人一種英姿颯爽的感覺,卻沒有一絲江湖氣。更奇怪的是,她明明什麼也沒做,只是隨口說了一句話而已,就讓人在她面前不自覺的卑微起來,莫名其妙的想把腰彎得更低幾分。

真是邪門了!店小二摸了摸鼻子,也不敢多待,連忙回道:「是是,小的這就去準備。」

店小二離開沒多久,晚膳就送過來了,味道普普通通,好在燕寧也不挑食,填飽肚子之後讓人送來熱水,匆匆洗了個澡,天剛黑就上床歇息了。

安平客棧本來就是個鬧中取靜的小客棧,亥時之後,周圍幾乎沒有人走動了。今晚客棧的生意似乎不太好,小院裡除了燕寧之外,居然沒有其他住客。如此一來,小院就顯得更靜了。

小院中只掛了一盞燈籠,微弱的光線僅能讓人隱約看清院內的小路,三更剛剛敲過,一道黑影從牆外極快的閃了進來,落地無聲,一個瞬間就躥到了燕寧所住的客房門口。

只見那黑衣人微微彎腰貼近木門,從腰間摸出一把纖薄鋒利的短匕首,俐落的將匕首沿著門縫伸了進去,刀尖輕輕一挑,門栓發出了一聲極輕的聲響之後,門便緩緩的開了。

黑衣人沒有急著進去,在門外聽了一會兒,屋內沒傳出任何動靜,他才將房門輕輕推開,敏捷的閃身進入屋內。

房間裡很黑,黑衣人瞇了瞇眼,勉強看清了屋內的情況,在外室找了一圈之後,似乎沒找到要找的東西,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才轉身朝著內室走了進去。

剛走到屏風外,黑衣人猛然感覺到一股殺氣襲來,對危險氣息的敏銳判斷讓他腳步一滯。下一刻,他只看到一道銀光閃過,肩膀立刻感覺到劇痛,血腥味瞬間彌漫開來。

這是什麼暗器?太快了,快得他連躲的時間都沒有!黑衣人心中驚駭,雙眼圓睜,看向內室。他原本以為應該睡得酣然的女子正站在床前,朦朧月色下,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看到纖細挺拔的身姿,就好似她已經這樣站了很久,而他居然蠢得沒有發現!

黑衣人驚訝的眸中飛快的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懊惱,在燕寧以為他要衝進來的時候,迅速轉身跑出了屋外。

燕寧皺了皺眉頭,追了出去。剛跑到院中,就看到那抹黑影已經飛快的掠出了牆外,身姿矯健輕盈,一點不顯狼狽。

燕寧看了一眼院內留下的幾滴殷紅血跡,又看了看早就空無一人的牆頭,手指輕輕摩挲著扣在掌心中的兩枚飛刀,凝神思索了片刻,最後並沒有繼續追出去,悄聲退回了屋內。

安平客棧對面,一座三層小木樓的二樓房間裡還點著燈,叩叩,兩聲輕響之後,門被人從裡面打開,一道黑影順勢閃身進入了屋內。

開門的是一名三十出頭的男子,魁梧的身材十分健碩。聞到黑衣人身上濃重的血腥味,男子剛毅的臉龐上,一雙虎目微斂,沉聲問道:「怎麼回事?」

黑衣人抓下臉上的黑巾,露出一張年輕的臉龐,即使肩膀受了傷,依舊站得筆直,回道:「她警覺性極高,屬下剛剛進到房裡,還沒能靠近內室,就被暗器擊中了。」

魁梧男子看了一眼黑衣人肩膀上的傷口,是貫穿傷,暗器沒有留在體內,傷口處理起來並不麻煩。只是,一名女子竟能用暗器將歸雲的肩膀擊穿,這實在有些不可思議!男子的眉頭不自覺的擰了起來,問道:「她武功那麼厲害?」

黑衣人想了想,搖了搖頭,有些挫敗的回道:「沒能交上手,拳腳上的功夫不知道如何,但是她暗器使得非常好,速度快,內勁足,根本避不開。屬下本想將她引出客棧,讓守在客棧外的兄弟能趁機進到房間裡去,只是⋯⋯」

「只是人家根本沒上當。」一聲輕笑聲忽然響起,黑衣人才發現,屋裡並非只有他和魁梧男子兩個人。

說話的是一名年輕男子,他正站在半開的窗戶邊,從那扇窗戶看出去,正好可以看到安平客棧的小院。

黑衣人想到剛才自己任務失敗的醜態都被年輕男子看在眼裡,慚愧得低下頭,不敢接話。

男子長了一張娃娃臉,笑起來的時候,還有兩顆虎牙,讓他顯得尤為年輕,若忽略那眼神中幸災樂禍的味道,看起來倒真像是個無害的青澀少年。

男子也沒有為難黑衣人的意思,對著他擺擺手,道:「好了,快去把你的傷治一治,大半夜的,流一地血,也不怕嚇著本少爺。」

黑衣人嘴角抽了抽,抱拳行了禮,二話不說立刻退出了門外。

男子半靠著窗臺,嘴角的笑咧得更大,斜睨了一眼同他一樣靠在窗邊,卻完全隱身在黑暗中的人,興致勃勃的笑道:「這位公主好像和一般的公主不太一樣啊!逐言,你原來想出來那個俗套的法子,我看是不管用了,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良久,黑暗中才傳來一聲低沉的男聲,「她估計是不太喜歡被偷,那就只能──搶了。」

「⋯⋯」年輕男子嘴角的笑一僵,這麼流氓的話,也只有莊逐言能用這樣理所當然的語氣說出來了吧!

※  ※  ※  ※  ※  ※  ※  ※  ※  ※  ※  ※

辰時還未到,店小二已經將大堂收拾乾淨,迎接新的一天的到來,剛想抬手伸個懶腰,就看到一道緋紅色的身影從小院中走了出來。

店小二眼前一亮,趕緊迎了上去,笑道:「姑娘起得真早呀,要不要在店裡用些早飯,我們店的桂花糕和鮮香魚片粥可是很出名的。」

燕寧點了點頭,無可無不可的回道:「嗯,那就上一碗魚片粥,一碟桂花糕吧!另外幫我準備些乾糧路上吃。」

「是,小的這就去準備。」店小二連忙點頭,往後廚跑去。

掌櫃納悶的看著店小二那狗腿的樣子,不禁覺得好笑,這小子今天怎麼這麼勤快,難不成是看人家姑娘好看?這麼想著,掌櫃便也忍不住多看了那女子兩眼。

燕寧此刻可沒心思注意別的事,她在思考,昨夜的黑衣人潛入她房中,到底是什麼目的?為什麼一被她發現就跑?那人身手不凡,若是正面對上,不用飛刀她估計也沒有勝算,所以他肯定不是普通的小毛賊,那麼他是誰派來的呢?會不會是⋯⋯那個女人?

想了好一會兒,燕寧暫時也沒想出什麼頭緒,隨便用了些早飯,趁著城門剛剛打開,人還不是很多的時候離開了梅城。

梅城過去便是環山鎮,顧名思義,那是一座被群山環繞的小鎮,因此官道大多繞山修建,道路並不寬敞,兩邊草木繁盛,有些陰森。燕寧在官道上跑了兩個多時辰,漸漸進到了環山鎮的地界,周圍的樹木越發高大茂盛起來,幾乎遮蔽了正午的陽光。

就在燕寧考慮著要不要停下來吃個午飯,順便讓馬兒休息休息的時候,前方幾十丈遠的地方,一棵橫倒在路中央,少說有上百年樹齡的大樹映入眼簾。燕寧輕拉韁繩,讓馬的速度慢下來,微微瞇眼看去。

昨日並沒有大風大雨,就算是有,也不應該只斷一棵,樹的斷口非常的新而且整齊,顯然是人為造成的。

目前這種情況,難不成是⋯⋯攔路搶劫?

她剛這麼想著,左右兩邊的草叢忽然一動,四個提著長劍的人影從中閃了出來,將本就不寬的官道堵得嚴嚴實實。

燕寧眨了眨眼睛,有一種哭笑不得,又有點小興奮的感覺。

四人擺開陣勢之後,也不囉嗦,站在最前面的男人壓低聲音,道:「我們只求財,姑娘只要把身上值錢的東西留下,就可以離開了。」

燕寧打量著眼前忽然冒出來的四人,不太確定的問道:「你們是⋯⋯山賊?」

之所以遲疑,是因為這四個人的打扮讓她有些⋯⋯疑惑。他們穿著最普通的棉布麻衣,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奇就奇在,他們的頭整個用黑布套了起來,就露出兩隻眼睛,真的有必要包得這麼嚴實嗎?現在的山賊都這麼謹慎?

四人沉默了好一會兒,之前開口的男子才低聲回了個「是」字。

燕寧沒有下馬,居高臨下的看過去,發現這四人不僅打扮奇怪,給人的感覺也和一般人不同,他們身材相當,一樣的挺拔,一樣的健碩,甚至連站姿都一樣。四個人好像只是隨意的聚在一起堵住官道,細看之下卻不難看出,他們所站的位置,可攻可守,相互之間相輔相成。她想要突圍而出,並不容易。

燕寧的心情凝重了起來,這些人,並非普通山賊。

燕寧故作輕鬆的一笑,「我身上沒什麼銀子,這點小錢各位大哥不嫌棄的話,就拿去喝茶吧!」一邊說著,燕寧一邊把手探入包袱中,拿出了五十兩銀子,將內力聚於腕間,朝著領頭說話的男子扔了過去。

嬰兒拳頭大小的銀子朝臉面飛了過來,男子雙目微睜,連忙伸手接住。一股極大的勁力衝撞過來,若非男子做足了準備,必定被這股力道逼得倒退幾步。但也因此,沒能緩衝這股力道,男子整隻手都麻掉了,若不是頭上包著布,燕寧一定能看見他一張俊臉疼得完全扭曲了起來。

一個女子的力氣為什麼會這麼大!?他肩膀還有傷啊!一定裂開了!沒錯,這個倒楣的二次受傷的人,就是昨晚被燕寧飛了一刀的黑衣人歸雲。

歸雲暗暗做了好幾個深呼吸,才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靜冷酷,「姑娘衣飾精美,包袱鼓脹,座下馬匹高大健碩,一看便知身價不菲。姑娘孤身一人,絕不是我們的對手,我等只是求財而已,識時務者為俊傑,姑娘還是莫要頑抗為好。」

男子的聲音雖然冷,燕寧卻沒有感覺到太多殺氣,彷彿真的只是執著於她的錢財,這是為何?難道她猜錯了,他們真的只是為求財的山賊?

燕寧心中的疑惑更深,臉上卻沒表現出來,微微一笑,繼續試探道:「幾位看起來並不像落草為寇的山賊,我身上雖沒什麼銀兩,卻有些人脈,梅城縣令宋大人也會賣我幾分薄面,幾位可是遇到什麼難處?不妨說出來,或許我還能幫上忙。」

坐於馬上的女子神色悠然,沒有一絲一毫的慌亂,似乎被四個男人圍著不是什麼危險的事,她甚至還策馬朝他們走近了幾步。

歸雲不得不承認,她確實非常聰明,先是用五十兩銀子探路,讓人知道她並非軟弱可欺的弱女子,順便還能試試對方的身手,之後又表明自己人脈廣,與官家關係匪淺。若真是一般的山賊流寇,只為求財並非衝著她來的話,權衡利弊之後肯定也不願與她為敵。

可惜,他們就是衝著她來的啊!歸雲在心裡用力的嘆了口氣,故作蠻橫的呵道:「沒什麼難處,就是缺錢!」

「⋯⋯」燕寧忽然不想追究這群人到底是什麼人了,算了算自己與四人之間的距離,燕寧滿意的點了點頭,「如此的話,那就只能作罷了。」

歸雲還沒反應過來她這句話的意思,便看到燕寧的手輕撫了一下腰間的黑色腰帶,之後便是熟悉的白光一閃。

歸雲大驚,只來得及叫了一聲「小心」,四道流光便分別向著他們四人的方向射過來。他們若是不躲,必定重傷;若是躲開,那就只能讓路。電光石火之間,四人潛意識的往後避開,也因此一直被堵死的官道,終於露出了一條不小的縫隙。

「駕!」只聽她輕呵一聲,座下的駿馬猛的往前衝了過去,穿過四人露出的空間,全力一躍,便從倒下的大樹上越了過去。

其實要將她留下也不是不行,只要用箭射中她的肩背,使其落馬,自然能將她抓獲,但是沒有主子的命令,他們可不敢對這位公主放箭。於是,四人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那道麗影絕塵而去。

看了一眼藏身在不遠處看「熱鬧」的主人,歸雲頹然的揉著抽筋的手臂,胸口一陣憋悶,這次的任務,他好像又失敗了。

而在樹林深處,離剛才「搶劫」的事發地點不遠的一處矮木叢後,正站著一群人。

因為周圍樹木高聳,雜草叢生,很好的將幾人的身形掩藏了起來,所以即使離得不遠,燕寧也沒有發現那亂糟糟的樹叢裡,居然還藏著人!但剛才發生的一切,卻清清楚楚的映入了藏於暗處的幾人眼中。

楚時輕輕摩挲著下巴,盯著燕寧離去的方向,嘖嘖讚道:「好俊的身手!」

同樣隱藏於樹叢中的七、八名壯漢也在心裡默默贊同,剛才一切發生得太快,他們看得不真切,但是現在他們確實看到了,除了歸雲躲過之外,其他三人或肩膀,或手臂上都受了傷。

幾人不禁暗暗揣測,如果是他們,剛才那樣的情況,能不能避得開,答案是──不能。實在太快了,快到避無可避。

楚時輕笑了一聲,往背後粗壯的大樹上一靠,誇張的嘆了口氣,有些吊兒郎當的笑道:「她真的是傳說中那位穹嶽第一公主?這也太猛了吧!確定沒有認錯人嗎?」

先不說兩次交鋒下來,這位公主反應機敏,戒備心極強,一點也不像千嬌萬寵出來的金枝玉葉,就單單拿她那一手擲暗器的功夫來說,江湖上都能排得進前三了吧!

天下間,別的事或許還有捷徑可走,但是武學之道卻是萬萬沒有的,就算你天縱奇才、骨骼清奇,那也必須苦練,才能得一身修為。從小沒少被家裡人操練的楚時最是明白,練武是一件極苦的事情,這身嬌肉貴的公主,怎麼可能練出這一手絕技?

說實話,楚時真的有些不信,若天下間公主都長成這樣,皇子們都可以不用活了。

三十多歲的魁梧男子沈羲把之前得來的消息仔仔細細回想了一遍,搖了搖頭,肯定的回道:「不會錯,就是她。」

楚時呵呵笑了一聲,「這可有趣了,之前可沒聽你說過這位公主還身懷絕技!」

沈羲輕咳一聲,黑著一張冷臉掩蓋住心底的尷尬,解釋道:「這位寧公主在穹帝心中的地位非同一般,對她極盡寵愛,宮裡大小宮宴,她都可以不出席,就連皇后召見,她都可以抗命不尊。穹帝對她非常保護,要打探她的消息難如登天,能知道相貌已經很是不易了,所以⋯⋯有些消息難免不太準確。」

楚時非常不給面子的翻了個白眼,這哪裡是「不太」準確,簡直就是「太不」準確!

看到歸雲四人回來了,楚時也懶得和沈羲拌嘴,難得認真的迎上前去,問道:「歸雲,她剛才到底用的是什麼暗器,撿回來了嗎?」

四人頭上的黑巾已經取下來了,歸雲臉色有些白,對著楚時點了點頭卻沒有回話,往前走了兩步,將撿回來的暗器雙手呈上,恭敬的對著站在中間那個始終沉默的人跪了下來,「屬下無能,任務再次失敗,請主子責罰。」

歸雲身後的三人也立刻單膝跪地,垂首請罪。

一隻修長漂亮,骨節分明的手輕輕拿起一枚暗器在手中把玩,好像很感興趣。

那人始終不說話,四人也不敢吭聲,只能直挺挺的跪著,慢慢的,血腥味開始彌漫開來。

楚時將歸雲手裡剩下的三枚暗器也一併收了起來,對他們擺擺手,一臉嫌棄的道:「得了,你們幾個去處理一下傷口,血腥味這麼重,難聞死了。」

歸雲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那道高大冷漠的身影,不敢動。直到那人微不可見的點了點頭之後,四人才鬆了口氣,退到一旁處理傷口去了。

楚時拿起一枚暗器仔細的看了又看,最後忍不住驚嘆道:「真不愧是公主,這麼精緻的飛刀都可以隨便扔!」

確實是飛刀,雖然它長得和普通飛刀不太一樣。它通體銀白,身長不過兩寸,是小刀的形狀卻沒有刀柄,雙面開刃。最讓人驚嘆的是,它輕薄如紙,韌性極佳,同時鋒利無比。若非用最好的精鐵,手藝最精湛的鐵匠,根本不可能將暗器打造成這樣。

「這還真是難辦啊!在不能傷她的情況下,想搶她的東西,似乎不太可能。但是這樣一來,她便不會深陷困境,落魄無依,某人想要英雄救美、雪中送炭是肯定沒戲了的。」楚時嘴裡雖然依舊說著調侃的話,甚至臉上也一如既往的掛著不懷好意的笑容,但他眼底的擔憂卻是隱隱的露了出來。

「確實有些難辦呢!」

一聲若有似無的嘆息之後,微沉的聲音貌似苦惱的回了一句,只可惜他臉上的表情,卻不似他話語中表現出來那般為難。

那是一個身材頎長的男子,他比周圍的人都要高一些,但並不健碩,有些偏瘦。他穿著一身暗紫色廣袖長袍,墨色的腰帶,外披一件銀色披風,黑髮束於白玉髮冠之中。他看起來很年輕,還有著一張讓人過目難忘的臉。

一般面容俊秀之人,讓人難忘的大多都是一雙與旁人不同的眼眸,或冷酷或孤傲,或溫柔或專注,但莊逐言最吸引人的地方,卻不是他的眼睛。也不是說他的眼睛長得不好,他眼形狹長,眼窩有些深邃,晃眼看上去,總有一種一眼看不到盡頭的感覺。

他臉上最讓人移不開眼的,是那淡色的薄唇。它微微揚起的時候,那張本就俊美無雙的臉,立刻變得妖冶了起來。明明是那樣涼薄的笑容,有時甚至還帶著嘲諷和戲謔,卻就是能讓看到它的人,臉紅心跳,簡直如妖孽般勾人。就連從小和他一起長大的楚時,每次看到他勾唇一笑時,都忍不住想捂住眼睛。

飛刀在那隻白皙的手指間翻飛,顯然在莊逐言心中飛刀比那位公主本身更吸引人,楚時心裡忽然生出一股子無力感,「逐言,說真的,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匡噹!隨手將纖薄柔韌的飛刀丟到楚時手裡,莊逐言勾了勾嘴角,「那就,反其道而行吧!」

什麼意思?楚時一時間有些懵了,被那人驀然揚起的嘴角晃得眼暈,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不是他想的那個意思吧?楚時嘴角不受控制的抽了抽,忽然覺得牙疼。

且不說莊逐言這邊如何算計謀劃,已經逃之夭夭的燕寧那邊,卻是又遇到些小麻煩。

 

 

第二章  真是費盡心機啊!

燕寧快馬加鞭,好不容易在傍晚之前,趕到了環山鎮。按理說,這樣的小鎮是沒有修建城牆的,自然也就應該沒有人把守城門才對,平日裡往來的商隊和過往的旅人,都可以隨便進出小鎮。但是此刻,她卻看到,這座環山小鎮,不僅修建了城牆,而且城門的守衛還異常森嚴,進出的人都要被細細盤問,帶了包袱的,甚至還要解開包袱查驗,這實在有些蹊蹺。

因為查驗得太仔細,頗為費時,城門外已經排了長長的隊伍,燕寧不動聲色的掃了一眼排隊的人,最後走到了一名五十來歲,手裡提著弓箭,背後還背著個竹簍的獵戶旁邊,輕聲問道:「大叔,這裡是環山鎮吧?」

耳邊忽然響起一道悅耳的女聲,獵戶下意識的扭頭看去,只見一個年輕姑娘牽著一匹駿馬,俏生生的站在自己身邊。獵戶愣了一下,他一把年紀了,從沒見過這般貌美的姑娘,不禁有些侷促,磕磕絆絆的回道:「對、對的,這就是環山鎮,姑娘妳⋯⋯不是這附近的人吧?」

燕寧溫和的笑了笑,「不是,我是梅城人,前不久姐姐嫁到翡城去了,我想過去探親,剛好要經過環山鎮。我是第一次出門,沒想到環山鎮只是一個小鎮居然建有城牆,進出還要一個個查驗,比梅城還森嚴,真是長見識了。」

聽到她的誇獎,獵戶心裡驕傲又高興,便好心的解釋道:「我們環山鎮周圍都是山林,一到春天,有些猛獸為了獵食,就會跑到鎮上來,為了防止猛獸傷人,所以才建了城牆,至於守衛森嚴,是因為⋯⋯」

獵戶左右看看,忽然壓低了聲音,燕寧猜到他後面的話,估計就是自己想要打聽的事了,立刻湊近兩步,故作好奇的看著他。

被一個漂亮的小姑娘直直的盯著看,獵戶老臉一紅,也不好意思裝神祕了,低聲說道:「咱們鎮上進了賊,而且還是個女賊!這女賊可真了不得,半個月的時間,幾乎把鎮上有錢人家都偷了個遍,就連縣老爺府上都被她光顧了。縣老爺大怒,派了所有的衙役在鎮上一家家的搜捕,這些日子進出鎮子的人,都要再三查驗,勢必要將那女賊抓獲。鎮上的姑娘家,幾乎都不怎麼出門了。」

獵戶說著說著,看向燕寧的目光就透出幾分擔憂來,只是兩人不過萍水相逢,也不好多說,只低聲囑咐了一句,「姑娘孤身一人,還是⋯⋯小心些才是。」

燕寧打聽到自己想打聽的事,便也不再多說,笑著回道:「多謝大叔提點,我知道了。」說完她對著獵戶微微點了點頭,便牽著馬匹走到隊伍最後去了。

這環山鎮,她暫時怕是進不去了。

燕寧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一派悠然鎮定的樣子,心裡卻很是沉重。

現在的情況讓她進退兩難,若是進去鎮裡,她一個單身女子,必定會被衙役重點盤問,尋常百姓家就算出門探親,絕不可能讓一個女子孤身上路。她只能謊稱江湖女子,但她對江湖門派並不熟悉,若是問得細了,難免露出破綻。

更重要的是,她現在最怕引起官府的注意,她離家已經快三日了,還不知道她那個皇帝老爹派了多少人出來找她呢!一旦露了行蹤,再想逃可就難了。

但是若不進環山鎮,從外圍繞過去的話,起碼要翻過兩個山頭才行,山路難走,林中還有很多野獸,燕寧並不想選這條不可預知的危險路徑。

那麼現在,只有一個辦法了──等。

等商隊經過,花點銀子,讓對方接納她,混在商隊中渾水摸魚藉機通過。

或者等到三更之後,翻越城牆,快速通過環山鎮,在天亮之前跑出去。這麼個小鎮估計也沒什麼高手,她動作快點,應該不會被人發現,只是可憐了她的馬,只能留在山林裡了。不到萬不得已,她還是不想用這個方法的。

心裡有了決定,燕寧立刻行動,在離鎮子五里遠的地方停了下來,站在官道旁邊的樹林裡等待。

這一等,就是一個多時辰,眼看著天漸漸黑了下來,卻沒有遇上一個商隊,燕寧心裡生出幾分煩躁,難道今晚真的要露宿山林,明天繼續等待?還是今晚就棄馬而去?

她還在糾結,忽然聽到遠處傳來馬蹄聲和人聲。

馬蹄聲很慢,顯然馬並沒在奔跑,隱約能聽到罵罵咧咧的呵斥之聲。

燕寧凝神仔細聽⋯⋯

「快走,你最好別耍什麼花樣,不然可就不是抽幾鞭子這麼簡單了。」

隨著罵聲響起的,還有甩鞭子的聲音,燕寧瞇眼看去,能看到灰濛濛的夜色中,有幾個模糊的影子朝她的方向走了過來。

燕寧想了想,站在原處沒有動,幾人越走越近,她終於看清,那是三個騎著馬的男人,他們似乎不急著趕路,慢慢悠悠的走著,走在最前面的那人嘴裡罵罵咧咧,一手揚著馬鞭,一手牽著一根繩子,繩子的另一端還拴著⋯⋯一個人?

等幾人快走到面前的時候,她徹底看清了,那確實是一個人,雖然他低著頭看不到樣貌,但從那修長的身材和走路的姿態上可以看出,應該是個年輕男人。

他身上有很多鞭痕,雙手被緊緊的綁在身前,馬上的男人不時的拉拽繩索,不知被這樣拖著走了多久,他腳步顯然已經開始踉蹌,幾次都差點摔倒,很是狼狽。

三人雖然走得漫不經心,卻非常警惕敏銳,燕寧始終沒有動過,隱身於樹林之中,但在走到離她三丈遠的地方時,三人便發現了她的存在,立刻戒備的朝她看了過來。

燕寧將三枚飛刀扣在手心,沉默的與三人對視,按兵不動。為首那人看清她只是一個孤身女子,便放鬆了下來,對著她惡狠狠的說道:「看什麼看,這小子偷了我的銀子,老子要抓他去見官,妳一個女人,最好別多管閒事!」

燕寧微微皺了皺眉頭,目前的情況,她一時間還搞不清楚是怎麼回事,自然不會貿然出手。於是她沒有說話,剛想把目光移開,卻見那個一直低垂著頭,被拖著走的人忽然抬起頭,看了過來。

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月亮還沒有升起,官道上黑呼呼的,好在燕寧眼力不錯,勉強看清了那人的樣貌。

他確實年輕,二十出頭的樣子,被拖行了一路,幾縷髮絲從髮冠中滑落下來,遮住了他些許相貌。即使是這樣,燕寧也不得不讚嘆了一句,這男子長得實在是俊美,甚至說得上漂亮,煥城那麼多世家公子,都及不上他三分顏色。

之前看他連路都快走不穩了,燕寧以為他必定渾身疲憊,神色委靡。然而實際並非如此,他的眼窩有些深,夜色下,看不到他眼中的神色,但她能感覺到,他看過來的目光彷彿一把利刃,深邃又犀利。

燕寧心中一怔,那人卻已經別開了眼,完美的側臉上,隱約能看到他漂亮的唇角似乎微微揚起了一抹極淺的弧度。

他在笑?那笑容只是一瞬間,燕寧還未來得及分辨其中的意味,他已經再次垂下頭,被拉拽著往前走去。

他笑什麼?燕寧仔細回想了一下,若她沒有理解錯的話,剛才那笑容裡不但沒有求救的意思,反而帶著幾分失望,幾分⋯⋯嘲諷?這嘲諷的對象,是他自己,還是她?

燕寧對這個美男子產生了些許好奇,看他的衣著和氣質,肯定不是什麼偷人錢財的小賊,那麼他是什麼人呢?那三個凶神惡煞之人一看就不是善類,反正她現在也進不了環山鎮,不如⋯⋯跟過去看看?

打定主意,燕寧將馬拴在林中,自己悄悄跟了上去。

燕寧的輕功雖然比不上夙素,但也屬上乘,再加上她為人謹慎,只遠遠的跟著,按理說,是不會被人發現的。

奈何她跟著的那幾人,卻是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的,耳朵恨不得豎起來,什麼風吹草動都不放過,自然感覺到了她的動作。

坐在馬上的三個人舒了一口氣,悄悄擦了擦額頭的冷汗,謝天謝地,這位公主殿下終於還是跟過來了,總算沒白白把自家主子折騰成這般模樣。

為首之人感覺到手中繩子微微拉拽的力量,立刻挺直了身子,不敢有一絲怠慢,努力扮演好悍匪的角色。

燕寧並不知道自己已經暴露了,只覺得前面幾人越走越慢,最後甚至停了下來,其中一人似乎有些擔心的道:「大哥,這都大半天了,這小子的弟弟怎麼還沒追上來,該不會是湊不到錢不敢來了,又或者⋯⋯報官了吧!?」

另一個人也有些擔心起來,「大哥,咱們求財的,一直拖著個人也不是個事,這樁買賣反正也賺了不少了,未免夜長夢多,不如⋯⋯」

燕寧心中一沉,那人的話沒有說完,但殺人滅口的意思已經夠明顯了,果然,那名「大哥」冷笑一聲,說道:「再等一個時辰,若是還沒人來贖他,就直接殺了。」

兩人連忙賠笑道:「大哥英明!」

話音未落,只聽「砰」的一聲,被綁著手的男子忽然倒了下去,摔在地上,一動也不動了。

三人愣了一下,為首之人不耐煩的又拽了拽繩子,罵道:「起來,別裝死!」

之前說要殺人滅口那人俐落的跳下馬,走到男子身邊,推了他兩下,又試了試他的鼻息,語氣不太好的道:「大哥,他看起來快不行了。」

一聽這話,燕寧就知道事情糟了。不出所料,為首男子罵了一聲「晦氣」便將手裡的繩子一甩,冷哼道:「算了,殺了他,扔到樹林裡,咱們進環山鎮。」

「是。」這種事三人顯然沒少做,得了「大哥」的命令,那人嘩啦一聲,拔出腰間的大刀,朝著暈倒男子的腦袋就那麼砍了下去。

燕寧心頭一跳,手飛快的從腰封中摸出了一把飛刀,擲了出去。

因為不敢跟得太近怕被人發現,燕寧離三人的距離很遠,即使她已經用盡全力了,飛刀也只能刺中行凶之人握刀的手而已,並不能廢了他的胳膊。

不過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還是嚇了三人一跳,那把刀最終沒落到昏迷男子的腦袋上。

「誰?滾出來!」三人都非常機警,一開始的驚訝之後,為首之人立刻將地上的男子拉了起來,擋在身前,這樣一來,燕寧想再用暗器傷他,就極不容易了。

擲出飛刀那一刻,她就已經暴露了,燕寧也不再隱藏,大大方方的從樹林中走了出來。此時的月光已經明亮了起來,月色下,女子修長纖細的身影立在官道中央,雙手環於胸前,與三人無聲對峙。

為首之人目光微閃,心中對這位公主多了幾分欣賞,臉上卻保持著凶狠的表情,怒罵道:「是妳!臭娘兒們,剛才老子說的話妳沒聽懂是嗎?還是說妳和這小子是認識的?」

三人已經充分吸取了上次歸雲失敗的教訓,務必要表現得像個無恥的悍匪。這次主子親自出馬,若是任務再失敗,他們就可以抹脖子了。

為首男子手中的動作越發的粗魯,而剛才還「暈」過去的美男子在這樣的拉拽下,終於「醒」了過來。

他緩緩睜開眼,看清對面的女子後,雙目微睜,目光中驚訝一閃而過,隨即閉上眼,用著黯啞的聲音冷冷的道:「我不認識她。」

燕寧微微挑眉,這男人還挺有意思,他不會以為這時候和她劃清界線還有用吧?所以說,之前那個嘲諷的笑容其實是自嘲?

「不認識?」為首之人一臉不相信,盯著燕寧挎在肩上的包袱,貪婪的道:「老子管你們認不認識,行俠仗義也好,早有預謀也罷,反正搶一個是搶,搶兩個也是搶,送上門的肥羊,哥幾個自然不會放過!」

被燕寧飛了一刀的男子捂著手腕,附和道:「大哥說得對,其實哥幾個就是求財而已,妳把包袱扔過來,拿了錢咱們也不為難妳,就連這個小子也可以送給妳,怎麼樣?」

燕寧並不相信他們的話,怪只怪剛才為了逼她出來,幾人演得太過了,他們現在在燕寧眼裡,完全就是窮凶極惡的悍匪。

看她沒有反應,三人急了,為首之人將刀猛的架在莊逐言脖子上,怒道:「快把包袱扔過來,不然老子的刀可不長眼!」

那刀確實鋒利,只是在脖子上比劃幾下,某人白皙修長的脖子上就被劃出幾道血痕。

「⋯⋯」

三人表情依舊凶狠,背後卻早已經冷汗淋漓了,心裡不斷祈禱著,姑奶奶妳快答應吧!

就在三人心力交瘁,不知道下一步應該如何做才好的時候,燕寧終於動了,只見她取下挎在肩上的包袱,輕輕一扔,將包袱扔在了離她三丈遠的地方。

這個距離燕寧是算過的,如果他們派人過來拿的話,這麼近的距離,她的飛刀瞬間就可以廢了那個人的手筋腳筋,她便可以將他抓做人質,一命換一命。若悍匪不願過來拿,讓她把包袱丟得更近一點,她就可以趁著再往前走三丈的機會,出手將他們擊傷。總之只要能拉近距離,她還是有把握以一敵三的。

三名「悍匪」盯著地上的包袱,心裡同時嘆氣,這公主真是難纏,就不能乖乖交出包袱,把身上的銀兩都拿出來,之後乖乖的給主人「報答」的機會嗎?

就在雙方對峙的緊張氣氛達到最高的時候,官道上忽然傳來一陣疾馳的馬蹄聲,隱隱還能看到火光跳躍,顯然是有一隊人馬朝這邊衝了過來,聲勢不小。

聽到官道上傳來的動靜,燕寧不但沒有欣喜,反而擔心三人狗急跳牆,趁三人不注意的時候,手緩緩的撫上了腰間。

一直微低著頭裝虛弱的莊逐言敏銳的發現了她的小動作,黑眸微瞇,藉著漆黑的夜色和紛亂的馬蹄聲掩飾,假裝掙扎的同時,在為首之人耳邊低聲說了一句話。

為首之人神色微動,臉上立刻顯出慌張又暴躁神色,罵道:「有人過來了,肯定是這個臭小子請了幫手過來,我們走!」

燕寧只聽那人大吼了一句之後,竟一手抓著人質的肩胛骨,一手撐著他的腰,將人朝著她的方向扔了過來。

燕寧萬萬沒想到,悍匪力氣這麼大,她根本來不及躲,只覺得眼前黑影一閃,她就被什麼東西砸中,然後摔倒在地。

後背狠狠的磕在地上,劇痛無比,燕寧一時間動彈不得,三名劫匪趁機撿起地上的包袱,騎上馬就跑了。

背後的疼痛還沒散去,燕寧又覺得自己喘不上氣來了,壓在她身上的男人,之前看著明明高瘦修長,怎麼現在這麼重!若不是鼻尖還聞到血腥的味道,再想到他一身鞭痕,要死不活的樣子,燕寧絕對一腳把這個男人踹飛出去。一個大男人怎麼這麼沒用,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被認定為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某人心情不錯,正在盡職盡責的扯後腿,高大的身軀將燕寧死死的壓在身下。

楚時算準了時間,帶著人匆匆趕過來,只是當他看到交疊著躺在官道上的兩個身影時,傻眼了。

這和原來說好的,不太一樣啊!逐言也太猛了吧!才第一次見面,就把人撲倒,不太好吧!?

楚時身後的沈羲、歸雲幾人也全都瞪大了眼睛,他們來的時機是不是錯了?現在退回去來不來得及?

男人的氣息不斷的噴在她的脖子上,不用狠勁,根本推不開那看似瘦弱,實則結實渾厚的胸膛。整個人都被他禁錮在懷裡,燕寧已經夠憋屈了,誰知這一群人到了之後,也沒人來幫個忙,都圍著她幹什麼?

燕寧之所以飛刀練得好,內力是一個原因,另一個原因就是她天生臂力驚人,此刻公主殿下惱羞成怒,終於發飆了。

於是,在一群男人驚愕的目光中,某人就在公主盛怒之下,被扔了出去⋯⋯

莊逐言被摔在地上的那一刻,顯然有些不可置信,一雙黑眸也染上了火氣。他冷眼看過去,正好看到燕寧狼狽的爬了起來,臉上不知是羞還是怒的紅了一片,卻又強裝鎮定、若無其事的模樣,心裡那點怒火莫名淡了幾分。

楚時終於回過神來,衝上前去,將躺在地上的莊逐言扶著坐了起來,急道:「表哥,你怎麼樣了?表哥!」

看到莊逐言這般狼狽,楚時還有些幸災樂禍,但看清他脖子上的血痕之後,眼眸立刻暗了下來。

莊逐言掃了他一眼,低聲說道:「我沒事。」

楚時在確定莊逐言脖子上的傷口並無大礙後,才繼續焦急的說道:「你都傷成這樣了,還說沒事!到底怎麼回事?那夥賊人呢?」說著還不忘東張西望幾下,最後把目光停在了燕寧身上,「還有這位姑娘是⋯⋯」

莊逐言目前處在「重傷」之中,只是虛弱的回了一句,「她救了我。」

楚時看向燕寧的眼中,立刻盈滿了感激之情,「原來是姑娘救了我表哥,真是多謝了。」

燕寧拍拍身上的塵土,感覺到背後已經沒那麼疼了,才定下心神,目光在有著一張娃娃臉,面容俊秀的男子身上繞了一圈,才開口問道:「你們是什麼人?」

燕寧的語氣不太好,楚時卻完全不在意,解釋道:「我們是佩城人,之前在梅城談成了一筆生意,收了訂金,不知怎麼的,居然被賊人盯上了。在回程的路上,經過前面那片山林的時候遭到賊人的伏擊,搶了銀兩不夠,還抓了表哥,逼我回梅城錢莊領銀子來贖人。我武藝平平,跟隨的家丁也受了傷,我害怕交了錢也救不了人,就在梅城請了幾名護衛才急忙追過來。耽誤了大半天的時間,好在表哥遇到貴人,沒出什麼事。」

燕寧一邊聽著,一邊看向楚時身後的幾人。

一個僕人打扮的年輕男子微低著頭,渾身上下都是傷。另外還有四名身材健碩,目光凌厲的男子將楚時和莊逐言護在中間,估計就是請來的護衛了。

努力扮演家丁的歸雲在燕寧看向他的時候,身上汗毛都豎起來了。為了掩飾肩膀上的傷口,他還給自己多劃了幾道小傷口,裝成被賊人所傷的樣子。他有點怕被這位公主認出來,好在燕寧只是掃了他們一眼之後便移開視線,低頭在官道上尋找著什麼。

楚時早就發現燕寧身上的包袱不見了,假裝不知的問道:「姑娘在找什麼?」

「包袱。」燕寧隨口回了一句。

幾個護衛手裡都拿著火把,官道上的情況一目瞭然,只需一眼就能看清,地上根本沒有什麼包袱。

燕寧看清了,楚時自然也看清了,立刻將早就準備好的話說了出來,「姑娘為了救我表哥,才會被那群賊人搶了包袱,實在過意不去,姑娘要去哪兒?不如就與我等同行吧!也好讓我們報答姑娘的救命之恩⋯⋯」

還沒等楚時把話說完,燕寧已經冷聲打斷了他的話,「不用了,不過是丟了幾件衣服和一些銀子罷了。」

千萬別啊!他們做了這麼多,就是為了讓她身無分文,寸步難行,再欠她恩情,如此就能順理成章的走到一起了,別不讓我們報恩啊!

楚時剛想繼續遊說,耳邊卻聽那悅耳的聲音淡淡的拋出一句話,「你們給我三百兩銀子就行了。」

「⋯⋯」楚時頓時覺得喉嚨裡像是卡著一根魚刺似的,吞吐不能。

關鍵時刻,還是某人機智,只見他「勉強」抬頭看向燕寧,臉色慘白,眸光卻依舊清明深邃,沉聲說道:「我身上的銀子都被劫匪搶了,現在沒有這麼多銀子,到了翡城有錢莊的地方,我再支取銀兩給妳。」

沒錢還說要報答救命之恩,燕寧有些不耐煩了,好在銀票她都隨身攜帶,丟了包袱其實損失也不大,她不想與他們多糾纏,回道:「算了。」

燕寧這一句大方的「算了」,卻讓一群大男人的心沉到了谷底,莊逐言的臉直接黑了下來。

楚時仍是不放棄最後的希望,遊說道:「姑娘別客氣,這銀子我們本就應該賠的,姑娘孤身一人出門在外,諸多不便⋯⋯」

燕寧本已經打算轉身離開了,聽到「孤身一人」四個字的時候,才想起自己今晚滯留野外的原因。她不就是為了等一隊商隊嗎?一般的商隊,給了銀兩自然能帶著她入城,怕就怕官差盤問的時候,為了不惹麻煩,難保不會出賣她。這群人就不一樣了,她完全可以「挾恩以報」,他們應該不會半路出賣她。

這樣想著,燕寧看莊逐言幾人終於順眼了,眼眸微亮,笑道:「其實⋯⋯你們可以換一種方法報恩。」

楚時聽她的意思似有鬆動,連忙說道:「姑娘請說。」

燕寧也不拐彎抹角,開門見山道:「前面環山鎮裡出了個女賊,官府正在全力搜捕,我一個女子進去,必定會受到盤問刁難,一會兒我和你們一起進去,你們只需要說我和你們是一起的就行。別讓那些衙役注意到我,出了環山鎮,你們欠我的銀兩和恩情,就一筆勾銷了。」

環山鎮居然出了女賊!?簡直天賜良機,老天爺都站在他們這邊啊!一群大男人心中只差沒謝天謝地了。

楚時自然不會錯過好機會,立刻揚起他最燦爛的笑容,虎牙森森發亮,「原來是這樣,和姑娘的救命之恩相比,這不過是一件小事罷了,姑娘就安心與我們一道吧!」

燕寧很滿意楚時的態度,甚至不吝嗇的給了他一個讚許的微笑。

楚時順勢問道:「還未請教姑娘姓名?」

燕寧剛要開口,轉念一想,「燕」在穹嶽是皇姓,這裡離煥城並不遠,未免麻煩,還是不要暴露自己的名字為好,想了想,回道:「寧燕。」

「⋯⋯」楚時嘴角的笑差點繃不住,姑娘妳還能再隨性一點嗎?就這樣把兩個字對調一下,也太沒誠意了吧!

腹誹了一通之後,楚時彬彬有禮的一拱手,笑道:「寧姑娘有禮了,在下楚時。」

然後楚時貌似隨意的一撥,把覆在莊逐言臉上的幾縷亂髮撥開,刻意將那張妖孽的臉露出來之後,才微笑著介紹道:「我表哥,莊逐言。」

燕寧點了點頭,根本沒多看莊逐言一眼,「快走吧,這麼晚了也不知道還能不能進環山鎮?」說完她便瀟灑的轉身走向樹林,尋她的馬去了。

楚時輕咳了一聲,看了眼莊逐言那一脖子血,不知是該嘲笑還是同情他?這才剛剛認識,就費這麼大的勁兒,又是鞭傷又是見血的,結果人家連多看一眼都沒有。想要得到這位公主的信任,只怕難於登天,以後的日子可如何是好啊?

所有人看向莊逐言的目光,都透著深切的同情,他卻只是摸了摸脖子,盯著燕寧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麼。

燕寧回到樹林中,費了些時間,找到了她的馬,把牠牽回官道上,瀟灑的騎了上去。當她再次回到楚時幾人面前的時候,發現莊逐言身上的傷已經簡單包紮過了,還換了件衣服,現在看上去,他除了臉色蒼白了些之外,倒看不出受了重傷的樣子。這樣也好,省得入城的時候還要和官府的衙役解釋。

「走吧!」燕寧正準備輕踢馬腹,策馬往環山鎮跑去,卻看到那幾人沒有一個人上馬,正眼巴巴的看著她。

燕寧心中有些不太好的預感,冷聲問道:「幹什麼?」

楚時嘿嘿一笑,露出自認為最親切可愛的笑容,討好的道:「寧姑娘,我表哥能不能和妳同乘一騎?」

燕寧想也不想,直接拒絕,「不行。」

楚時苦著一張臉,解釋道:「寧姑娘,我也知道這要求有些強人所難了,可是妳也看到了,沒有多餘的馬匹,我們又都是人高馬大的男人,兩人騎一匹馬,別說看到的人受不了,就是馬也受不了啊!寧姑娘身材纖細,表哥也很瘦弱,你們騎一匹馬,再好不過了,大家都是江湖兒女,就不用拘於小節了,還請寧姑娘幫幫忙。」

楚時到底哪隻眼睛看到莊逐言瘦弱!?燕寧很想嗤之以鼻,抬眸又掃了一眼那幾個魁梧壯碩的護衛一眼,雖然不願意承認,但是楚時說得也不是沒有道理,這麼壯的兩個人騎一匹馬,估計普通品種的馬也跑不起來吧!

但是讓她和男子共乘一騎⋯⋯燕寧還在猶豫的時候,一道隱含著不耐的低沉男聲忽然響起,「從這裡到環山鎮,不過三、四里,一盞茶的工夫就能到,有這個磨蹭的時間,說不定都已經到了。」

燕寧微微挑眉,氣笑了,求人還這個態度,她也算長見識了!

楚時暗暗白了莊逐言一眼,命苦的繼續打圓場,「對對對,再晚城門肯定就關了。大局為重,委屈寧姑娘了。」

天色確實越來越晚了,不想風餐露宿,就必須快點行動。燕寧看著莊逐言那副孤傲的樣子,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竟然點了點頭,「好啊,那我就勉為其難吧!莊公子,你這般虛弱,就坐前面吧!」燕寧說完便往後挪了挪,讓出一個位置來,甚至還朝莊逐言伸出了一隻手。那瀟灑的姿態若是男兒做起來,還真是讓人心動,但是此刻⋯⋯

歸雲幾人驚得瞠目結舌,讓、讓主人坐前面!?

想像一下自家主子坐在前面,燕寧將他抱在懷裡,兩人共乘一騎的畫面,幾人冷汗都出來了。幾人甚至都不敢扭頭看莊逐言的臉色,也還好他們沒有回頭,不然一定會更為驚訝的發現,他們家主子不但沒有動怒,那雙總是深邃難辨的黑眸中,甚至閃過一抹難得一見的興味。

「不勞姑娘費心。」

幾人聽到莊逐言那微涼的嗓音彷彿還帶著幾分笑意,驚訝的抬頭看去,只見自家主子已經俐落翻身上馬,穩穩的落在了燕寧身後。

燕寧倒也沒有趕他下去,冷哼了一聲,「隨你,摔死可別怪我。」話音未落,燕寧一甩馬鞭,馬立刻如離弦之箭般衝了出去。

在感覺身後的人因為慣性,明顯的往後倒去,燕寧的心情不禁好了起來,嘴角也不由得揚起了一個小小的弧度。可惜沒等她得意多久,腰上忽然一緊,一隻有力的手臂便大膽的環上了她的腰。

燕寧身體一僵,身份尊貴的公主殿下幾時受過這種對待,腦子剎那間空白一片,某人還得寸進尺的靠了上來,胸膛直接貼上了她的背後!

溫熱的體溫,硬邦邦的肌肉,終於讓她回過神來,立刻大聲喝道:「你給我鬆手!」

「我可不想摔死。」身後的人手上的力道很大,但耳邊傳來的聲音,卻虛弱得快被風吹散了,彷彿他全身所有的力氣全都用在了手上。

燕寧惱火不已,卻也不敢真的將人從飛馳的馬上扔下去。好在三、四里的距離對於疾行的快馬來說,真的很短,燕寧還沒決定到底要把背後的男人怎麼辦的時候,環山鎮就到了。

馬的速度慢了下來,環在腰上的手也收了回去。燕寧暗暗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也在心裡記了一筆,她一定會找機會還回去的!

 

小說house系列《真假公主》全三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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