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入農家

蔣安然來到這個時空已有四天,借屍還魂雖然讓人感到匪夷所思,但既然已經真實的發生,也只能接受事實,更何況,魂穿異世於她來說並不是一件壞事。在外公和媽媽相繼離世後,她就不再是安家那個倍受呵護的小公主。

原本打算事情結束後就跟那個男人登報脫離父女關係,並且棄蔣姓,隨母姓安。現在這樣更好,與他撇得乾淨徹底,她再也不用痛恨身體裡流著他骯髒的血,唯一感到遺憾的是,沒能親眼看到他和那個賤女人的下場。不過,他們已經失去了公司的控股權,又身染不知名的毒素,一定會過得生不如死。

「外公,媽媽,我為你們討回了公道!」蔣安然透過泛黃的窗紙,看著外面飄落的雪花,喃喃自語。他們讓她幼年失母,她就讓他們中年喪子喪女,一報還一報,以命抵命這樣才公平。

吱呀的開門聲打斷了蔣安然的思緒,回頭看到這家的老二,大名安健,小名栓子的十歲男孩,提著個裝著火絲的小鐵桶走了進來。

「妹妹,妳的病才好,別坐在窗子邊,風從窗縫鑽進來,很冷的,快過來烤火。」

安然慢慢的從木頭床上滑下來,穿上一雙打著補丁的棉鞋,走了過去。

安健把火絲倒進炭盆裡,又鏟了些小炭塊蓋在上面,再把罩在炭盆上的木頭架子拖了過來,弄好後,笑著囑咐安然,「妹妹,妳坐在這裡烤火,我去把飯端進來,妳餓了吧?」

安然早上就喝了碗可數得出米粒的稀粥和一個雞蛋,一上午過去,早已是饑腸轆轆,聽到飯字,肚子立刻發出了咕嚕響聲。

安健笑了笑,轉身走了出去,過了一會兒,端著兩個粗瓷碗走了進來。一個碗裡是豆渣粑粑,一個碗裡是醃蘿蔔乾,「妹妹,中午吃粑粑,等晚上娘和大哥帶白米回來,就煮米飯給妳吃,好不好?」

安然點點頭,雖然還不知道身處在哪個朝代,但是根據家裡的擺設,以及她的穿著,應該是古代,而且這幾天只有她吃白米飯,家裡其他三人吃的都是粗糧,就知道這個家並不富裕。

安健見她同意了,鬆了口氣,妹妹要哭鬧起來,他應付不了,只是一向聒噪的妹妹突然變得這麼安靜,他又有些不適應,這幾天妹妹說的話還沒有平時一個時辰說的多,擔憂的看著她,輕聲問道:「妹妹,妳是不是還有些不舒服啊?」

安然抬眸看了他一眼,輕輕搖了搖頭,夾起個豆渣粑粑,咬了一口,眉頭皺了起來,吃慣細軟的白米飯,粗糙的豆渣粑粑難以下嚥,勉強吃完一個,就放下了筷子。

安健用力嚼碎嘴裡的粑粑,嚥了下去,「妹妹,娘去城裡交繡活,要很晚才能回來,妳再吃一個好不好?要不然一會兒就餓了。」

安然的確沒吃飽,餓肚子的感覺也不好受,卻只能暗嘆一聲,小聲道:「我想喝點水。」

「哦,二哥去給妳倒。」安健起身去倒水。

安然看著碗裡的豆渣粑粑和蘿蔔乾,雙眉緊鎖,雖然養生學上說粗茶淡飯保平安,可是以後餐餐都吃這種,就算胃能受得了,嘴巴也受不了。

安健很快就倒了碗溫開水進來,放在她面前,「妹妹慢慢喝,別嗆著。」

「謝謝。」安然客氣的道。

「呵,妹妹,妳什麼時候這麼講禮數了?」安健驚訝的問道。

「我長大了,自然不能再像小時候那樣了。」安然不知道他們兄妹以前是怎麼相處的,聞言不由心中一驚,這幾日,離開了原來熟悉的時空,她居然有些鬆懈,在這麼小的孩子面前都露出了破綻,急忙找了不是理由的理由,希望能搪塞過去。

安健不過隨口打趣,並沒有懷疑什麼,笑笑,繼續啃豆渣粑粑。

安然輕吁了口氣,低頭咕咚咕咚喝完碗裡的水,才覺得嘴裡舒服一點。

兄妹倆吃完午飯,安健收拾碗筷去灶房。安然看看灰濛濛的泥胎土牆,又抬頭看看原木房梁,再看看床上那兩床被面上打著補丁的棉被,眸色微黯,這個家太窮了,今後的日子會過得很苦。

「妹妹,妳上床睡一會兒吧,娘和大哥還要很久才能回來。」安健提著個粗瓷湯婆子走了進來。

安然點點頭,這個身體大病初癒,需要好好休息。安健鋪好被子,把湯婆子塞了進去,「好了,妹妹妳上來吧!」

安然爬上床,脫下棉衣棉褲,躺了進去,被子還沒有暖和,冷得她打了個哆嗦,縮成一團。

安健細心的掖好被角,守在床邊,等安然睡著了,才躡手躡腳的走出去忙活。安然開始是裝睡,裝著裝著就睡著了。不知道睡了多久,被屋外的說話聲吵醒了。

「謝謝朱嬸,朱嬸慢走。」

安然聽到關門的聲音,等了一會兒,安健就跑進來了,聲音亢奮的道:「妹妹,妹妹,剛才朱嬸送來了豬頭肉還有豬心,晚上有肉吃了,高不高興啊?」

安然看他因為有肉吃,興奮得兩眼放光,直嚥口水的模樣,心中感慨,現代人早已不會為吃到肉而感到開心了,物資的豐富,讓人們對吃的要求更高了,也更加的難以滿足。

「妹妹,妳樂傻了呀?」安健在她眼前揮了揮手。

「你才樂傻了呢!」安然很自然的回了嘴。

安健摸著後腦杓,傻笑兩聲,拿起安然的棉衣,「來,二哥幫妳穿衣服。」

安然剛來時,曾經嘗試過自己動手穿衣,卻發現力不能及,也就不再逞能,乖順的讓安健幫她把衣褲穿上。

時間已經不早,天色漸暗,去城裡交繡活、賣柴火的羅氏和安康頂風冒雪回來了。

「娘,大哥!」安健接過安康扛在肩上的那一小袋白米。

安然跟著走了出來,深吸了口氣,做了一下心理建設,小聲又有點彆扭的喊道:「娘,大哥。」

「喜兒啊,妳怎麼出來了?快回裡屋去,這裡風大。」羅氏擔心安然受寒再生病。

安康用力的跺了跺被凍得失去知覺的雙腳,看著院中厚厚的積雪發愁,「這雪從早下到晚,再這麼下去,都沒辦法出門了。」

「大哥,颳風下雨都是老天爺的事,我們管不著。你和娘趕緊回裡屋去暖暖,我去端薑湯。」安健提著米袋去灶房。

安然聽到安健又熬薑湯給羅氏和安康袪寒,停下了腳步,微皺了皺眉,解表散寒的藥有很多,可唯有煮薑湯袪寒是農家最簡便的方法,但薑湯不適宜晚上喝,容易產生內熱,對身體不好,只是現在不讓他們喝薑湯散寒,又拿什麼散寒呢?算了,今天只能這樣將就,等以後,再想辦法去藥鋪買點藥放在家裡備用。

羅氏拍打完身上的雪,跟著走進了裡屋,從懷裡掏出一朵用大紅色紗絹做成的花,獻寶似的遞到安然面前,「喜兒,妳看看,娘給妳買了什麼好東西!」

安然看著羅氏手中的花,還沒來得及發表意見,羅氏已經將絹花戴在她的頭上,笑咪咪的接著道:「我們喜兒有花花戴了,來來來,快讓娘看看,看看我們喜兒美不美?」

「當然美了,我妹妹是村子裡最好看的姑娘。」安康毫不吝嗇的讚揚道。

「大哥真不會說話,什麼我們村啊,妹妹是這世上最好看的姑娘。」安健的誇獎更加過分。

「對對對,妹妹是這世上最好看的姑娘!」安康笑著附和。

安然猛然想起了前世的外公和媽媽,鼻子微酸,險些落淚,自從外公和媽媽過世,她已經好多年不曾聽到這樣的話了。

「怎麼了喜兒?是不是頭又痛了?」羅氏著急的問道。

安然搖搖頭,把那抹感傷壓下去,輕聲道:「娘,我頭不痛。您快喝薑湯吧,一會兒冷了。」第一聲娘叫出了口,這第二聲就容易多了。

「好。」羅氏接過安健遞來的碗,邊吹邊喝,「栓子,你朱嬸把豬肉送過來了嗎?」

「送過來,朱嬸還多送了我們半個豬心。」

羅氏把空碗放在桌上,看著面前的三個孩子,笑盈盈的道:「今天我們就吃頓好的,白米飯,豆腐鮮肉湯和酸菜炒豬心。」

「哇啊!」安康和安健齊聲歡呼,笑容滿面。

安然摸著頭上的絹花,揚唇淺笑,這個家雖然窮,但是很溫暖。

羅氏動作麻利,很快就把飯菜煮好。一家人圍坐在桌邊,烤著炭火,享受這難得的豐盛晚飯。

「喜兒,來,多吃點豬心。」羅氏夾了一筷子菜放在安然的碗裡。

「妹妹,白米飯好吃吧?」

安然嚥下嘴裡的飯,抬頭看著安健,點頭道:「嗯,好吃。」

「這白米飯好吃是好吃,就是太貴了,砍三天柴才能買十⋯⋯」安健感嘆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安康用菜堵住了嘴巴。

安康瞪了安健一眼,「這麼多菜都堵不上你這張嘴啊?別跟妹妹說這些。」

安健忙把嘴裡的菜嚥下去,解釋道:「妹妹,二哥不是不讓妳吃白米,我是說那些米商太壞,故意抬高米價。妳可別哭,只要妳喜歡吃,二哥天天上山砍柴,給妳買白米吃。」

安然這才注意到羅氏三人的碗裡只有一點點飯,下面還是豆渣粑粑,只有她的碗裡全是白米飯,眸光微轉,道:「娘,大哥、二哥砍柴很辛苦,以前我小,不懂事,才會吵著要吃白米,現在我長大了,以後我也可以吃別的東西,不用每天吃白米飯。今天中午我就吃了三個豆渣粑粑,很好吃,我喜歡吃。」

羅氏一聽這話,眼眶頓時紅了,女兒病好後變懂事了,哽咽道:「喜兒啊,妳能這麼想,就不枉妳兩個哥哥這麼疼妳了。」

「妹妹,等大哥出人頭地,一定讓妳天天吃白米飯。」安康鄭重的許下承諾。

安然用力點頭,「好。」

「妹妹,等二哥發了財,一定讓妳天天吃肉。」安健不甘示弱的向安然做出承諾。

「好。」安然輕笑出聲了。

羅氏看著三個懂事的孩子,十分欣慰,給三人一人夾了一筷子菜,「好了好了,吃飯吧,一會兒菜涼了,就不好吃了。」

一家人吃完飯,安康幫著收拾碗筷,邊收拾邊道:「娘,明天我想去城裡再賣一擔柴,這樣明年就可以不再拖欠段先生的束脩。」

「雪下得這麼大,進城的路越發得難走了,還是別去了。給書院的束脩,娘已經準備好了。」羅氏看著安康臉上被寒風吹出來的裂痕,心疼不已,窮人的孩子早當家,若是孩子的爹在家,孩子們就不用吃這麼多苦了。

「娘,不是束脩的問題。這雪下得大才好,天氣更冷了,柴火的價格就可以賣得高些。」

安然看著安康身上打著幾個補丁,又明顯短一截的棉襖,想起了白居易的那首《賣炭翁》,「可憐身上衣正單,心憂炭賤願天寒。」暗嘆,靠賣柴掙錢,養家糊口,實在是太辛苦了!

沒等羅氏說話,安健急切的道:「娘,明天我和大哥一起去,多賣點柴,就能給娘買塊布,做新衣服。」

「娘,您好久沒做新衣服了。」安康也跟著附和。

「娘有衣服穿,不用做新衣服,倒是你們兄弟倆該做件棉衣了。」羅氏心中一陣酸楚,扯起袖子,抹了抹眼角,「明天娘和你一起去,栓子就留在家裡照顧喜兒。」

「娘,您忘了,明兒您要去外伯婆家幫著做豆腐。」安康提醒她。

「哎喲,差點給忘了!」羅氏輕拍了幾下額頭,猶豫片刻,「那你們明天路上要小心點,早去早回。」

安健笑道:「娘,我們都這麼大的人了,您就放心吧!」

母慈子孝的場面,讓安然再一次感受到親情的可貴和溫暖,眸光流轉,唇角微抿,露出淺淺的笑容。前世,她已經沒有親人,沒有值得留戀的地方;這一世,她重新擁有了慈祥的母親,還多了兩個懂事的哥哥,她定會好好珍惜這一切,代替那個早逝的女孩活下去,從此以後,她就是喜兒。

冬天寒冷,也黑得早,晚上沒辦法做事,為節省燈油和柴火,一家人漱洗後就上床睡覺了。安然和羅氏共用一床被子,安康兄弟蓋一床被子。

白天睡得太多,安然有些睡不著,聽到身邊的呼吸聲漸漸平穩,緩緩睜開雙眼,側轉身子,藉著窗外投射進來的雪光,靜靜的凝視著羅氏眼角邊的細紋。

這些天,安然一直沒見過羅氏的丈夫,也沒聽安康和安健提及過,不知道他是死了還是外出工作沒有回來?因為怕露餡,所以也沒敢多問。不過不管情況是怎樣的,從日子過得如此清貧就可以得知他是個沒什麼能力的人,要改變家裡的現況,只能靠自己。

安然微微蹙眉,要怎麼做呢?

在農家,做種植業是最方便的,可是四海無閒田,農夫猶餓死。要靠種東西賺錢,不容易。更何況,她學的不是農學專業,對種田不熟悉,讓她去種田,還不如讓她種草藥。

草藥!

安然眼中一亮,幾乎要興奮的坐起來。沒有現代文明的破壞,古代野外的藥草應該非常豐富,種藥一事可以慢慢來,先去山上採藥賣,是個不錯的賺錢方法。說不定用不著去深山老林,就能找到好藥材。人吃五穀生百病,賣藥一定能賺到錢。

想到了賺錢的法子,安然安心的閉上眼睛睡覺,夢中的山上遍地都是藥草。

次日,安然醒來時,羅氏早已經起床,而安康和安健也懷揣著幾個蕎麥餅,挑柴進城了。

沒有安健幫忙,安然花了一點時間才把衣服穿好,剛從床上爬下來,羅氏就提著裝火絲的鐵桶走了進來。

「喜兒起來了。」羅氏把火絲倒進炭盆裡,見安然往外面走,急忙阻止,「外面冷,妳在房裡待著烤火,娘打水進來給妳洗臉。」

「我要上茅房去。」她是被尿給憋醒來的,要不是天氣太冷,怕凍病,早就穿著夾衣去小解了。

羅氏看著安然小跑著出去了,噗哧笑出了聲,把火弄好,也跟著出門去了灶房。

等安然一身輕鬆的回到房裡,羅氏已倒來了給她洗臉的熱水。羅氏俐落的幫安然洗了臉、梳了頭,轉身去灶房端來熱在灶上的瘦肉粥和雞蛋。

「娘,我病好了,不用再吃雞蛋了,存著換錢。」安然乖巧的道。

羅氏聞言,笑得合不攏嘴,「娘的乖女兒,當真是長大懂事了。好好,把雞蛋都存著換錢,給喜兒買嫁妝。」

安然哭笑不得,怎麼扯到買嫁妝上去了?正要說話,外面傳來了敲門聲,有人喊道:「柱子他娘,柱子他娘。」

「來了來了。」羅氏邊應聲,邊出去開門,「是誰啊?」

安然對來的是誰並不在意,專心吃早飯。剛把雞蛋殼剝掉,羅氏就和一個年紀稍年長於她的婦人走了進來。

「喲,喜兒在家呢!」

「她病才好,我拘著不讓她出門呢!」

「是該拘著了,這麼大的孩子,該幫著做些針線活,貼補家用了。妳別讓喜兒跟著趙秋雲家那幾個瘋丫頭玩,讓她來我家跟著春枝做針線。帕子要是繡得好,在范貨郎那裡一塊帕子能換一文錢呢!」

「我家喜兒還小。」

鄉下的村婦懂得的都是簡單的女紅,像羅氏這種能描會畫的是少數,羅氏的手藝在村裡可是數一數二的。那婦人的話外之意,羅氏非常清楚,只是她並不打算教外人。

「不小了,我記得喜兒過了年,就八歲了,我家春枝五歲就知道打絡子掙錢了。」婦人驕傲的道。

「我去拿花樣子給妳。」羅氏不願跟婦人多說,花樣子送人,她不在意,但手藝,她不打算教人。

婦人臉上閃過一抹惱意,在安然對面坐下,看到她手裡吃了一半的雞蛋,目光微轉,挺直身子,伸長脖子盯著碗裡的粥,「喜兒啊,這粥裡放了什麼?」

安然把雞蛋嚼碎嚥下去,喝了一口粥,冷淡的道:「肉。」

婦人嚥了嚥口水,嘿嘿笑了兩聲,道:「早上起得早,這會兒有點餓了。」

安然聽而不聞,神色未變,餓了回家吃去,誰家有多餘的口糧養外人,優雅的咬了一口雞蛋。

那婦人見安然不接話,臉色陰沉了幾分,眼珠子轉了轉,直接道:「喜兒去盛碗粥來給伯母吃。」

「伯母也生病了嗎?」安然初來乍到,這個家的情況還沒摸清,聽婦人自稱伯母,不好貿然出言頂撞,耐著性子和她虛與委蛇。

婦人不悅的道:「沒有。」

「伯母沒有生病,為什麼要喝喜兒喝的粥呢?我大哥、二哥都沒喝呢!」安然心中已惱,臉上半點不露,佯裝天真。

婦人語噎,正要說什麼,羅氏已走了進來,「葵花嫂子,這是妳要的花樣子。」

婦人沒想到羅氏動作這麼快,沒能喝到粥,遺憾的嘖了嘖嘴,道:「這花樣子瞧著就喜氣。」

「葵花嫂子喜歡就好,我這事多,就不留嫂子說話了。」羅氏進門前已聽到葵花和安然的對話,婉言下逐客令。

「我家也一堆事等著我忙活呢!」葵花邊說邊起身往外走。

羅氏送她出去,剛一出門,葵花就道:「柱子他娘,不是我說妳,妳可不止喜兒這一個閨女,吃個早飯又是瘦肉粥又是雞蛋的,可要花不少的銀子,妳家柱子都那麼大了,妳要多存點錢,日後好給柱子討媳婦。這一窮二白的,誰家肯把閨女嫁進來?」

安然聞言,臉色微沉,眸底露出一絲戾色。

羅氏沒有接她的話,「下雪路上滑,葵花嫂子慢走。」

「我知道,我說的話,妳不愛聽,可是柱子他娘,我這可都是為了妳好,喜兒這麼大了,妳不讓她學針線,不讓她打豬草、拾麥穗,養在家裡白吃飯。她又不是兒子,可以給妳養老送終,妳就是對她再好,將來她也是要嫁人的,她終歸是別人家的人。俗話說,女兒都是賠錢貨,潑出去的水,妳對⋯⋯」

聲音漸去漸遠,安然聽不清楚,也不想聽,反正那個葵花也不會說什麼好聽的話,勾唇冷冷一笑。

羅氏送走葵花,回房見安然臉色不太好,道:「小孩子家,心思不要這麼重,閒話莫聽。」

「我沒有。」安然在現代早已經養成喜怒不形於色,此時是有意露出惱意試探羅氏,想知道她對女兒受了委屈是什麼樣的態度。

「還說沒有,瞧瞧妳那嘴,噘得都能掛油瓶子了。」羅氏白了安然一眼,「妳這個傻丫頭,妳娘又不是傻子,還能聽旁人的混帳話虐待我自己的親閨女不成?閨女是娘身上掉下的肉,娘疼還疼不夠呢!」

安然低頭不語。

羅氏見狀,以為她還在鬧小脾氣,把雞蛋殼掃到碗裡,道:「妳爹常說,這兒子是養在家裡的,打得粗才能撐得起門戶,閨女是要出門的,在家裡就這十來年,可不能虧待。自家的閨女自家不疼愛,還能指望別家來疼愛嗎?只有自家把閨女養得精細,婆家人才會珍惜。自家把閨女養得糙,婆家人還不往死裡作踐啊!」

安然輕輕挑眉,這番話與現代那個「窮養兒子,富養女」倒是異曲同工。

「粥裡放肉又怎麼了?吃個雞蛋又如何了?」羅氏輕哼一聲,「等妳爹爹解甲歸田,妳大哥、二哥有了出息,我們家的日子會越過越好的,到時候我們喜兒天天吃肉,天天吃雞蛋。」

安然恍然大悟,原來家裡這麼窮,不是她爹的能力不行,而是她爹根本就沒往家裡掙錢,這古代當兵的待遇可沒現代當兵那麼好。

羅氏摸著安然的包包頭,笑道:「妳爹最疼妳了,妳的名字,是妳爹特意去城裡請書院的老夫子給取的。安意,意義的意,滿意的意,老夫子說,女孩子不求大富大貴,但求一生過得安心落意,無憂無愁。」

安然心念一動,清亮的眸中染上一抹暖色,唇邊露出淡淡的淺笑,上一世沒有感受到父愛,而這一世,她或許會有位疼愛女兒的好父親,對那個還沒有謀面的父親有了一絲好感。而這個名字與她現代的名字大同小異,以後,她不再是安然,而是安意。但願這一世,她不再辜負這個好名字。

羅氏哄好女兒,拿著碗去灶房洗清。

安意單手支著下巴,雙眼微瞇,那個葵花倒是提醒了她,做針線也可以掙錢。等羅氏回來,急切的道:「娘,您教我繡花吧!」

羅氏嗔怪的笑道:「妳這孩子不要這麼心急,娘原本就打算等天氣暖和教妳的。」

「我現在就要學。」這幾天相處下來,安意對羅氏和安健兄弟已有了好感,才急於想賺錢改變現狀。

羅氏想了一下,決定順從她的意思,拿來裝針線的竹簍和一件布衣,「這是妳二哥的衣服,破了個洞,妳先學著打補丁。」

安意在現代雖然沒有繡過花,但是她做過外科手術,傷口都能縫,打個補丁,應該不是太難的事。

「娘,您看這樣子行嗎?」安意打了個結,剪斷線,把衣服遞給羅氏。

羅氏放下手中的繡活,接過去,仔細看了看針腳,滿意的笑著點頭,「這學針線活是要有天分的,春枝學了三年還沒這手藝呢!五歲啥都不懂,學什麼針線,沒得把手給學壞了。要學也要等到七、八歲,手穩了才能學,心急是吃不了熱豆腐。」

「那娘就教我繡花吧!」

「好,娘先教妳針法。」羅氏欣然答應,教了安然兩種基本針法,就去灶房做午飯。

安意拿著塊粗布,認認真真的練針法。

吃過午飯,羅氏收拾好,準備出門,看著外面厚厚的積雪,道:「喜兒還是留在家裡吧,別跟娘去外伯婆家了。」

「好。」安意練針法練得入迷,正好不想出門,送走羅氏,把大門拴好,縮著脖子,一路小跑的回了房。

 

 

第二章  上門鬧事

安意繡了一會兒,聽到屋外傳來噗噗聲和鳥叫聲,走出去一看,是個年約八、九歲的男孩站在西邊的泥巴牆上用彈弓打樹上的小鳥。

安意抬頭看著天上飛的小鳥,想了一下,轉身去了灶房,找出一根木棍,一個大竹篩和一條長繩。拿掃帚掃開積雪,露出地面,把長繩繫在木棍上,再用木棍支起竹篩,撒了一些白米在竹篩下面,牽著長繩站得遠遠的。

「喜兒,妳這是要做什麼?」

安意沒有理會那男孩子,靜靜的蹲在屋簷下看著竹篩。

那男孩只好耐著性子蹲在牆頭上看著。

等了一會兒,小鳥從天上落了下來,去吃竹篩下的米粒。

「哇,好多小鳥!」男孩大聲嚷道。

小鳥受了驚嚇,全部飛了起來。

安意看見到嘴邊的肉跑了,微微蹙眉,抬頭看著他,冷淡的道:「不要說話。」

男孩撓撓頭,問道:「妳到底要幹什麼?」

安意怕男孩再壞事,只得道:「我要抓小鳥,請你不要再說話。」

「妳這樣子能抓住小鳥?」男孩不相信。

「只要你不出聲,我就能抓到。」

「好,我不出聲,我倒要看看妳怎麼抓得住小鳥。」

安意沒再理他,安靜的等了一會兒,受驚的小鳥確定沒有危險,再次落下來吃米粒。安意用力一拉繩子,木棍一倒,竹篩將鳥兒給罩住了。

「哎呀!喜兒妳好厲害,這樣也能抓住小鳥,我也去試試。」男孩歡呼著轉身跳下牆頭離去了。

安意沒管男孩,把罩住的小鳥抓出來,放進關小雞的竹籠子裡,支起木棍,繼續抓小鳥,抓了幾次後,竹籠子裡已有幾十隻了。安意掂量著差不多夠吃一頓了,收拾東西回灶房。

殺鳥、煮菜對安意來說不是難事,在求學期間,她早已經學會,讓她束手無策的是生火。

「喜兒,喜兒。」

安意走出去,看到那男孩又爬到牆頭上。

男孩一臉興奮的道:「喜兒,妳這法子真不錯,我抓到十幾隻小鳥。」

安意嗯了一聲,轉身回灶房。

「喜兒,喜兒。」男孩又喊了兩聲,見安意頭也不回的進了門,只得無趣離開。

安意找到了火石,但是不會使用,對著冰冷的灶臺發了一會兒呆,想起了屋裡的炭盆,拿著幾根細樹枝和枯草,去屋內引火。費了一番功夫,弄得一屋子煙熏火燎,總算把水燒開了。

安意是學醫的,解剖小鳥駕輕就熟,很快,幾十隻活蹦亂跳,嘰嘰喳喳的小鳥就成了案板上的菜。洗乾淨菜刀,將小鳥剁成塊,沒找到其他佐料,能用的只有生薑和大蔥,拍了兩塊薑和鳥肉一起放進鍋裡,加三大勺水和兩匙鹽,滿滿一鍋擱在灶上。

用大火煮開,再用小火慢燉,一股肉香伴著白煙飄出來。安意聞味,食慾大動,掀開鍋蓋,撈出一塊鳥肉嚐味。

肉雖然少了點,但是味道還真不錯。雖然在現代,安意並不喜歡吃肉,可連著素了幾日,對肉生出了「好感」,連骨頭都嚼碎了,一連吃了兩塊,聽到外面傳來了敲門聲。

「妹妹,開門啊,哥哥回來了!」

「來了!」安意應聲出去開門,「大哥、二哥,你們今天怎麼回來得這麼早?」

「今天我們遇到貴人了,柴火一下子就全賣了。」安健喜孜孜的道。

「是嗎?」安意輕輕一笑,「快進來吧,有東西吃。」

「有什麼東西吃?」安康和安健異口同聲的問道。

安意將兄弟倆帶進灶房,空氣裡濃濃的香味,讓兩人眼中一亮。安健嚥著口水問道:「妹妹,妳煮了什麼?」

安意笑而不語,給兩人一人盛了一碗湯和幾塊鳥肉。吃了肉、喝了湯,安康咂咂嘴,道:「好吃,好吃,真好吃!」

「妹妹再給二哥盛一碗,要多舀點肉。」安健意猶未盡。

「二哥,還是等娘回來再吃吧!」

安康伸手給了安健一個栗暴,「這麼大的人了,一點事都不懂,就知道吃。」

安健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

「大哥,娘還要多久才回來?」安意看外面的天色已漸漸暗了下來。

「娘還要等會兒才能回來。」安康把灶裡的火絲鏟進鐵桶裡,「栓子,你帶妹妹進去烤火,這裡我來收拾。」

「大哥,你可不要偷吃哦!」

安康眉毛上挑,伸手又要敲他。安健身子一矮,躲過他的手,提起鐵桶,飛快的跑到門外,朝著安康,嘿嘿壞笑。

安康沒有追出去,朝安健揮了揮拳頭,譏笑道:「我又不是你這個臭小子,我才不會偷吃!」

安意看著兩人的互動,笑出了聲。

等安康煮好飯,蒸好豆渣粑粑,炒了個白菜,天色已然黑透,羅氏拿著幾塊豆腐回來了,進門就聞到了香味,笑問道:「好香啊,你們煮了什麼?」

「娘,您看。」安健打開鍋蓋,「這是妹妹煮的。」

羅氏仔細辨認了一下,抬頭看著安意,正色問道:「喜兒,這些小鳥是哪來的?」

安意把抓鳥的方法說了一遍。

「妹妹,妳好聰明!」安康讚道。

「這個法子好,明天我們繼續抓小鳥,以後就可以天天吃肉了。」安健雀躍歡呼。

「不可以。」羅氏表情嚴肅的看著三人,「如今不是荒年,我們有東西吃,不用抓小鳥來充饑。」

安意的滿心歡喜頓時化成了不安,垂首,輕輕咬著下唇。

羅氏素來寵愛兒女,見狀,心頓時就軟了,摸著她的頭,放柔聲音道:「喜兒,娘不是要責怪妳,娘知道喜兒是想讓娘和哥哥們吃點好的,才會抓鳥來煮著吃。鳥兒抓一次、兩次倒也沒有太大的關係,但常抓可不行。要知道,這鳥兒是吃蟲子的,妳抓光了鳥兒,就沒有鳥兒去吃蟲子了,就會鬧蟲災,蟲子把糧食吃光了,我們可就真的要餓肚子了。」

安意有些驚訝,想不到羅氏一介農婦有這番見識,不是因為迷信,而是因為生態不讓她抓小鳥,點頭道:「娘,我知道了,我以後不會再抓小鳥了。」

安康兄弟倆也受教的表示以後不再用彈弓打小鳥。

「乖。」羅氏笑了笑,「好了,柱子去拿把菜刀進來。」

安康拿來菜刀,羅氏切了塊豆腐放在肉湯鍋裡,把鍋子架在炭盆上,就著炭火把豆腐給煮熟。

吃過晚飯,安康從懷裡掏出賣柴的銅錢,「娘,今天我們運氣好,遇到聚味樓的張管事,他把我們的柴全買了,一共給了我們一百一十六文錢,他還讓我們明天再送兩擔柴過去。」

羅氏接過銅錢,沒有露出喜色,反而神情凝重,「聚味樓的柴一向都是樂塘村的周大梗在送,你們這樣送柴過去,他肯定會怪你們搶了他的生意,找上門來鬧事的。」

「他要敢上門鬧事,我就用柴刀砍了他。」安健初生牛犢不怕虎,狠話脫口而出。

「你長本事了,知道逞強鬥狠了是不是?」羅氏瞪著他,厲聲喝道。

安健見羅氏動怒,縮到安意身後躲了起來。

安意抿唇忍笑,挺了挺小身板,幫他擋住羅氏憤怒的目光。

安康年紀大點,對周大梗的為人也有所耳聞,知道羅氏的擔憂不無道理,雖然他並不懼怕周大梗,但也不想與爛人一般見識,只是皺眉道:「娘,我已答應張管事明天送兩擔柴過去了,還收了他十文錢的訂金,這下該怎麼辦才好呢?」

羅氏數出十五文錢,遞給安康,「明天你去跟張管事說聲抱歉,退十五文錢給他,再把事情說清楚,想來他會明白的。」

安意雙眉微蹙,這個周大梗既然一直給聚味樓送柴,為什麼那個張管事還要上街買柴?這中間必然有緣故,若是能抓住這個機會,搭上這條線,以後專門給聚味樓送柴,兩個哥哥就用不著這麼辛苦了,主意既定,開口說服羅氏,「娘,柴是張管事要買的,又不是哥哥們有意搶周大梗的生意,他要來鬧事,是他沒道理,我們用不著怕他。再說了,大哥既然已經答應人家,也收了人家的訂金,要是不送柴過去,就是失信於人,會讓人家說閒話,還會誤了別人事,這樣不太好。」

「娘,妹妹說的沒錯,今天我和大哥送柴去聚味樓,發現他們的柴沒有多少,要是明天我們不送柴過去,肯定會耽誤他們做生意的。」安健捨不得這筆賺錢的生意,從安意身後探出頭來,急切的附和。

羅氏看了兄妹倆一眼,低頭沉吟,良久,抬頭對安康道:「好吧,柱子,明天你和栓子就再送兩擔柴去聚味樓,然後跟張管家把情況說清楚。」

「好的。」安康滿口答應。

事情這麼定了下來,安意暗自竊喜,等羅氏去上茅房,扯扯安康的衣袖,道:「大哥,你明天跟張管家好好說說,把這送柴的事接下來,這樣就不用上街叫賣那麼辛苦,收入也穩定。」

「事倒是好事,可是接不了。」

安意瞅了眼門口,壓低聲音道:「不告訴娘實情,就說是在街上賣掉的。」

「傻妹妹,妳忘記了,我在城裡的書院上學,半個月才能回來一趟。我不在家,栓子一個人可挑不起兩擔柴,再說他也要上學,沒空到山上砍柴。總不能老麻煩舅舅們幫忙吧,沒有柴,拿什麼送給人家?」

安意神色未變,心中一緊,見他沒有露出懷疑的神色,暗叫僥倖,撇撇嘴道:「我病才好,腦子不靈光,有點忘了。」

安康摸了摸她的頭,「妹妹以後不要再跟著大丫她們跑到塘邊去玩了,這次要不是柳嬸救了妳,妳就被淹死了。」

安意眸光微閃,這下知道本尊是怎麼沒命的了。

第二天清晨,安康兄弟倆就擔著柴進城,羅氏在灶房裡清洗鍋碗瓢盆,安意幫著打掃房間。

突然碰碰兩聲巨響傳來,安意忙跑了出去,大門已被一個滿臉橫肉的壯漢踢開了。

那壯漢大步走了進來,嘴裡罵罵咧咧,「小兔崽子給老子滾出來,他奶奶的,屌毛都沒長齊,就敢跟老子搶生意,老子要不把你那幾根屌毛拔光了,老子就跟你姓。」

安意聽這話,已知道來者何人了,只是沒想到他來得這麼快,現在兩個哥哥都不在家,要怎樣應付他呢?

羅氏從灶房跑了出來,攔在安意面前,急切的解釋道:「周大梗,我家柱子沒有要搶你的生意,是⋯⋯」

「臭娘兒們,滾一邊去,老子不跟娘兒們說話。」周大梗理也不理羅氏,徑直進了房,兩隻眼睛四處一轉,就往裡屋走,「小兔崽子死出來,他奶奶的,你龜兒子敢搶老子的生意,不敢冒頭了?縮你娘褲襠裡藏來,老子就找不到你了。」

「周大梗,你嘴巴放乾淨點。」羅氏被他的粗話氣得漲紅了臉,上前攔住他,「我家柱子沒有搶你生意,聚味樓這幾天生意好,柴不夠燒,張管事才⋯⋯」

周大梗抬起腳,一腳將羅氏踹翻在地,「臭娘兒們,吃了熊心豹子膽,敢來攔老子。」

安意見他踢倒羅氏還不甘休,還要再踢,擔心羅氏會受傷,顧不得再想什麼計策,抓起放在屋簷下一根木棍,就朝著周大梗打了過去。

安意雖然人小個子不高,力氣也小,沒辦法一棍子敲在周大梗頭上,將他打昏過去,但是她這奮力一擊打在他的右腿上,力量也很驚人。

周大梗畢竟是血肉之軀,又沒有提防,打得他差點跪了下去。吃了虧,周大梗暴怒,猛的轉過身來,伸手就要抓住安意。

安意機警的向後退了一步,拿著棍子朝他亂打,不讓他近身。

周大梗用手臂連擋了幾下,痛得呲牙裂嘴,飛起一腳,踢向木棍。

安意受力抓不住木棍,木棍掉在地上,失去了防身的武器,被周大梗掐住了的脖子,提到了半空中。

「看老子不捏死妳這小娘養的賤種。」周大梗獰笑道。

「你這個殺千刀的。」羅氏從地上爬起來,撲上前去,不停的又捶又撓,想要從周大梗手中救下女兒。

周大梗用力將羅氏一甩,羅氏頭撞在木柱上,頓時眼冒金星、頭暈目眩。周大梗做慣力氣活,手勁極大,一隻手就掐得安意兩眼發黑,喘不過氣來。

安意不想就這樣被他活活的掐死,拼命掙扎,可是人小,手短腿短,徒勞無功,眼看著就要因缺氧窒息,猛然間聽到一聲大吼,「周大梗,你幹什麼!」

「臭小子不要多管閒事,滾開!要不然,老子連你一塊打。」

來人沒有被周大梗嚇走,放下提著的木桶,跑過來,揮拳打向周大梗。

周大梗見他來勢洶洶,鬆開了安意,雙手握拳迎擊。

來人見狀,趕緊伸手抱往下掉的安意,快速向後退開兩步,剛把她放在椅子上。周大梗的雙拳已近在咫尺,來人來不及出手抵擋,低頭去撞周大梗。

周大梗被撞得踉踉蹌蹌,更加的憤怒,罵道:「他奶奶的,老子跟你這龜兒子拼了!」

「我要打死你這滿嘴噴糞的狗雜種。」來人毫不示弱罵了回來。

兩人拳來掌往的對打起來,堂屋裡擺的幾張凳子遭了殃,被他們打得東倒西歪。

安意縮在角落裡,邊大口的喘氣,邊看著和周大梗對打的男子,要不是這個人及時出現,她的小命差點就沒了。目光一轉,盯著周大梗,眸色陰冷,這個周大梗心腸好歹毒,為了這麼點小事,居然要活活掐死她,這種人一定要給他點教訓才行。

羅氏緩過勁來,連滾帶爬的撲到安意身邊,摟著她,急切的問道:「喜兒,妳有沒有受傷?」

「我⋯⋯咳咳⋯⋯沒事。」安意為了讓她放心,努力露出笑臉。

羅氏自是不信,看到安意頸脖上指痕明顯,心疼不已,她的寶貝女兒,她連碰都捨不得碰一下,居然差點被人掐死了,這個周大梗不得好死!

砰!一張凳子被周大梗踢飛,撞在牆上,四分五裂。

砰!又一張凳子慘遭周大梗的毒手。

「不要打了,有事說事,住手,快住手吧!」羅氏見周大梗出手凶狠,男子的個子沒他高,身板看著也沒他結實,擔心男子會吃虧,著急的喊道。

那男子聽到喊聲,向左側躲開,不想再跟周大梗打了。可是周大梗卻卑鄙無恥,不但沒住手,還趁機給了那男子兩拳。

「你這該死的混蛋!」那男子大怒,罵了一句,揮拳,又跟周大梗打了起來。

安意看著丟在一旁的木棍,眸光閃了閃,正要過去撿起來,羅氏已搶先一步撿起木棍,雙手握緊,眼睛死死的盯住打過來打過去的兩人,手中的木棍也跟著兩人來來回回,終於讓她找準了時機,在周大梗的背上重重的打了一棍。

「臭娘兒們!」周大梗怒罵,他一分神,被男子一拳打中眉心,頓時眼冒金星,鼻子發酸,一時之間沒法再還手。

那男子沒有乘勝追擊,冷笑一聲道:「姐,把棍子給我。我倒要看看,是這個敢上門行凶的混蛋的狗頭硬,還是這棍子硬。」

羅氏把棍子遞給了男子,回到安意身邊。

「張鰱,這安家關你什麼事,要你來強出頭,你他奶奶的,就你那窩囊樣,裝什麼能人。」周大梗恢復過來,大聲罵道。

「我不是什麼能人,但是你到我姐姐家裡來鬧事,我就不會放過你。」

周大梗陰笑兩聲,「喲喲喲,這聲姐叫得可真是親啊!張鰱,安清和的死訊還沒傳來,你就⋯⋯」

「老子打死你這滿嘴噴糞的狗雜種。」張鰱被他的混帳話氣得七竅生煙,揮動著棍子朝周大梗的頭上打過去。

周大梗脖子一縮,躲過打來的棍子,往門外跑去,嘴裡還不乾不淨的道:「你爹娶寡婦,你也娶寡婦,子承父志。婆媳嫁父子,大被同眠,一家親。」

「周大梗,你不得好死!」羅氏氣得渾身發抖,從地上撿起半張凳子,衝出去追打周大梗。

安意跟在羅氏後面走了出去,看著被張鰱和羅氏追得滿院子跑的周大梗,清秀的小臉露出一絲戾色。

安家前院不大,又滿是積雪,跑的速度不是很快,周大梗還能邊跑邊說混話,氣得後面兩人臉色鐵青。就在這時,從門外衝進來一群人,為首的是個年約六旬的老漢,看到院中的情形,愣了一下,喊道:「秋妹,秋妹。」

羅氏聽到聲音,停了下來,看著來人,心中大安,道:「大伯,大伯母,三叔,三嬸。」

周大梗和張鰱見有人來,也跟著停了下來,兩人相差大約四步的距離。

張鰱手裡握著棍子,不好鞠躬行禮,只在口頭上道:「張鰱見過親家大伯,親家大伯母,親家三叔,親家三嬸。」

「鰱哥兒,先把事處理了,咱們再說話。」為首老漢正是羅氏的大伯羅富貴,對張鰱笑笑,扭頭盯著周大梗,臉色陰沉帶著怒意,「周大梗,你為什麼上門鬧事?這大門是不是你踢壞的?」

咚咚咚!站在羅富貴身旁的三個兒子、五個姪子和兩個半大的孫子,十分配合的把手上的木棍往地上用力一戳,發出震懾的響聲。

周大梗看著羅家眾人,目光閃爍不定,他之所以敢上門來鬧事,一是知道安家兄弟今天會進城,只有羅氏帶著個年幼的女兒在家中,再被那些酒肉朋友攛掇得頭腦發熱,也沒考慮,只想著來安家訛詐些錢,誰知道,羅氏膽子肥,敢來阻攔他,小丫頭片子敢拿棍子打他,等張鰱半路殺出,他就知道事情壞了,現在羅家的人又得到了消息趕了過來,他的如意算盤打不響。看到面帶怒容的羅家眾人,心生怯意,可還是死鴨子嘴硬,強辯道:「羅大伯,這可不是我周大梗蠻橫不講理,有意上門來挑事,是安家兩個小子先搶了我生意的。」

羅氏怕村民誤會,急忙道:「不是這樣的,我家柱子沒有要搶周大梗的生意,是張管事⋯⋯」

「周大梗,這事你別想賴在安家兩兄弟頭上,聚味樓為什麼不收你的柴,你心裡比誰都清楚。你以前送柴從來就沒準時過,想送就送,不想送就不送,可把張管事給害慘了。張管事看在你前大舅子的面子上,由著你去。你倒好,喝了馬尿就打人,打得你女人跟你過不下去,和離了,如今沒有人罩著你,張管事還用得著給你這個潑皮破落戶面子嗎?」跟著羅家人前來看熱鬧人群裡有知情人,不等羅氏把話說完,就將實情嚷了出來。

「放你娘的狗屁,老子的事與那臭娘兒們一點關係都沒有,這是老子的生意,不許任何人來搶。」周大梗蠻橫的道。

「得了吧,周大梗,昨天張管事可不止買了安家的柴,他還買了上塘村周家和柏家他們的柴,你怎麼不去周家、柏家鬧?偏要來安家鬧,不就是欺負安大哥不在家,安大嫂帶著三個孩子,柿子挑軟的來捏。」有人嘲諷的道。

「周大梗,你打的是什麼主意,我清楚的很,你要訛詐別人,我管不著,你要想訛上我姪女,就未免太小看我羅家的人。」羅富貴沉聲道。

「張家也不會坐視不管的。」張鰱也把棍子往地上一戳。羅氏的母親是張家的人。

周大梗眼皮跳了跳,羅家人多勢眾,來的還只是羅氏爺爺這一支,旁支的人還沒聽到消息,要是所有的人全部趕過來,一人一拳就能把他打死。他一向欺弱怕硬,不敢與羅家人為敵。張家人雖然也多,但不在井塘村,他不怕,狠狠的瞪了張鰱一眼,暗恨不已,要不是這個該死的小子礙手礙腳,他早就搜刮銀子走人了,可現在只能空手離開。

來看熱鬧的村民堵在門口,見周大梗陰沉著臉走了過來,畏懼他的惡名,沒人敢攔他,向左右避開,讓出一條路來。

羅富貴的長子羅冬生見狀,棍子一橫,攔在了周大梗面前,冷聲問道:「周大梗,你不會以為,這事就這麼算了吧?」

周大梗舔了舔嘴唇,拍著胸口,色厲內荏的道:「怎麼著,你們是仗著人多想要欺負老子?老子可不怕,老子爛命一條,有本事,你小子拿去。」

羅冬生冷哼一聲,「殺條豬,殺隻狗,還能拖出去賣點銀子,殺了你,爛肉一堆,賣不出去,還費事。」

聽羅冬生當面罵周大梗豬狗不如,看熱鬧的村民都大笑了起來。

周大梗看著羅冬生手中的棍子,不敢反抗,陰冷的目光掃過眾人,笑聲頓止。

「大哥,讓他走。」

「秋妹?」羅家人詫異的看著羅氏。

羅氏丟下手中的爛凳子,正色道:「周大梗,我家柱子沒有要搶你的生意,只是答應張管事多送一天的柴,明天就不會再送,以後,我家的柴也不會賣給聚味樓。現在把話說清楚了,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

羅氏想忍一時之氣,免百日之憂,可是周大梗眼珠子滴溜溜的轉了轉,「既然你們沒有要搶我的生意,那妳就把這兩天賣柴的錢還給⋯⋯」

周大梗無恥的嘴臉激怒了羅冬生,高舉起棍子,厲聲吼道:「周大梗,你不要給臉不要臉!」

羅氏皺了下眉,道:「大哥不要⋯⋯」

「娘,娘!」安意怕羅氏為了息事寧人把錢白白送給周大梗,家裡這麼窮,不能受損失,尖著嗓子喊了兩聲,摸著脖子,雙眼微闔,慢悠悠的往地上倒去。

「喜兒!」羅氏嚇了一跳,急忙轉身跑了過去,伸手接住了她。

張鰱見狀,想起進門時看到的情形,忙對眾人道:「剛才周大梗差點掐死喜兒。」

此言一出,羅冬生立刻用棍子抵住周大梗脖子,羅家其他人圍上前去,七嘴八舌的問道:「喜兒怎麼樣?」

「秋妹快把喜兒抱進房裡去,外面這麼冷,可不能再受寒。」

「冬平,你快去把盧郎中請過來。」

看熱鬧的人也義憤填膺的嚷道:「太狠毒了,這麼小的孩子,怎麼下得了手喲?」

「為了這麼點小事,打壞東西就算了,還蓄意傷人,太過分了。」

「像他這種壞人,用不著跟他廢話,拉他去見官,打他的板子。」

周大梗瞪大眼睛,尋找說話的人,像條吐著信子的毒蛇,伺機要咬人的凶狠模樣。

羅冬生見狀,毫不客氣一棍敲在周大梗的小腿上,這一棍可比安意使的勁大,打得周大梗疼痛難忍,單膝一軟,跪在了地上。

「大哥,你看好這個混蛋,別讓他逃了。我去叫盧郎中來給喜兒看病,喜兒沒什麼事最好,要是有什麼事,就把這混蛋點天燈。」羅富貴的三子羅冬平道。

羅冬生目光犀利的盯著周大梗,「放心,有我守著他,他逃不了。」

周大梗低著頭,目光陰冷,滿臉的怨恨。

羅冬平很快就把盧郎中請了過來,手裡提著盧郎中的藥箱。

盧郎中是個年近六旬的老者,微胖,面白無鬚,被心急的羅冬平拖著跑來的,有點氣喘吁吁,額頭上也滲出一層薄汗。

安意的膚色白皙,經過這麼長的時間,脖子上紅紫色的指痕十分的清晰明顯,令人觸目驚心。盧郎中也被嚇了一跳,趕緊仔細檢查了一番,鬆了口氣,「還好還好,沒傷到骨頭。」

羅氏臉上憂色不減,「盧郎中,剛剛我家喜兒喊了兩聲娘,就昏了過去,到現在都沒有醒過來,真的不要緊嗎?」

盧郎中給安意診了脈,道:「喜兒是受驚過度才會昏過去的,給她喝碗定神湯,睡一覺,起來就沒事了。」

「謝謝您了盧郎中。」羅氏摸出荷包,從裡面掏出幾文錢。

「不用了,留著錢,給孩子買點好吃的補補。」盧郎中提起藥箱,往外走。

「盧郎中,這不行的,怎麼好意思?」羅氏執意要把診金付給盧郎中。

「錢我就不收了,明天妳讓柱子去我家幫我抄半天藥書吧!」

「秋妹,就聽盧郎中的吧!」

羅富貴說了話,羅氏也只好聽從,客客氣氣的送走了盧郎中,接著處理周大梗。

「大伯,三叔,既然喜兒沒有大礙,就讓他走吧!」羅氏只想打發走周大梗,不想小事化大。

羅氏的顧忌,羅富貴明白,沒多說什麼,叫羅冬生放人。

羅冬生心有不甘,卻也不好違背父親的話,洩憤似的拽著周大梗的衣襟,把他拖出院子,往地上一丟,「周大梗,這一次就算了,要是再敢來鬧事,老子就打斷你的狗腿。」

周大梗沒有應聲,低著頭,拖著有點酸麻的右腿,一瘸一拐的向村口走去。看熱鬧的村民也跟著散開了,羅氏的大伯母楊氏拉著羅氏的手,道:「秋妹,這件事不怪柱子,是周大梗不講理,等柱子回來了,妳可不要罵他。」

「我知道。」羅氏點點頭。

羅富貴讓做木工的次子羅冬林留下來幫羅氏把門修好,羅家其他人跟張鰱打了聲招呼,就先行離去,這場賣柴的風波算是平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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