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楔子 緣起 
仙界四分,東極地,南涯海,西地與北地仙境。 
分由東極帝尊、南涯海帝尊、西地天尊和北地天尊掌管。 
西地和北地之間以八百里天河為界。 

隆冬已盡,春寒料峭。 
八百里天河被陽光融起陣陣輕霧,河風吹過,霧氣於水面之上如雪浪翻滾。 
天河西岸雲舟樓船並排,一眼望不到盡頭。鐵樹所造之雲舟泛著青光,船頭旗杆之上黑旗飄揚。西地皇族的狻猊族徽栩栩如生,張牙舞爪,帶著股張揚凌厲之勢。甲板上西地士兵肅然而立,銀甲耀眼刺目,殺氣凜然。 
西地一派厲兵秣馬之象。 
風吹開河面的輕霧,現出一葉扁舟。船首端立一人,腰纏白金鑲藍冰晶寶帶,頭插白玉璜,這是北地仙庭三品上仙品階打扮。 
「吾乃北地銀霜城使臣,攜天尊之令拜見西地太子殿下!」 
扁舟在離岸三里處停住,北地使臣並不為眼前西地雲舟兵士氣勢威懾住,運足靈力,朗朗開口。 
聲音清楚地傳到正中一艘樓船中。西地太子西虞昊大步走到船舷邊,負手而立。他穿著件寬大的衣袍,衣袂飄飄,不著甲冑,不佩刀劍,猶如一名觀賞河景的悠閒公子。他一出現,西地河岸的千軍萬馬彷彿突然消失了一般,只聞得河面之上風吹大旗的獵獵聲響。 
使臣足下的扁舟突然震動,他心頭大驚,對西虞昊的靈力生出悚然之感。他用足全力與這股暗勁對抗,額頭漸漸沁出汗來,苦苦支撐了一會兒,扁舟喀嚓一聲裂開了一道細縫。使臣不由大驚,顧不得保持北地使臣的威儀,再次高呼道:「北地銀霜城外庭司下仙叩見太子殿下!」 
一呼使臣拜見,二稱下仙叩見,這陣勢已然落了下風。 
足下來襲的暗勁消失,使臣擦了把汗,鬆了口氣,惴惴不安地等了片刻,方聽到一個冰冷的聲音,「帶話給北地天尊,若要在斬仙台上滅她元神,孤便渡河北往,替她報仇。」 
此言一出,死忠西虞昊的西地士兵齊刷刷地高呼道:「願隨殿下北伐!」 
一船聲起,四下的回應聲此起彼伏,震得河水翻湧不止。 
北地使臣大急,急聲呼道:「仙界萬年未起刀兵,太子殿下難道要為了個小小的司水靈君打破仙界的平靜?還望殿下三思!」 
戾氣自西虞昊身上噴湧而出,他厲聲喝道:「孤堂堂西地太子,連心愛的女子都護不得,孤顏面何存?嘿嘿,小小的司水靈君,孤便為她起了兵又如何?」 
「殿下息怒!」聞訊趕到天河西岸的玄靈上仙暗呼糟糕,不顧一切地攔在了西虞昊面前,「殿下起兵北伐,北地必不會輕饒司水靈君。殿下一時之氣,卻要連累司水靈君元神被毀!殿下何其殘忍?冰玉姑娘何其無辜?」 
如當頭棒喝,西虞昊當場怔住。 
北地天尊與西地天尊商議聯姻,太子西虞昊率使團渡天河北往提親,河中遇到北地掌管天河的司水靈君瓏冰玉,對她一見鍾情。 
西虞昊神色黯然,如果不是愛上了她,於北地銀霜城仙殿之上當眾拒娶姬瑩公主,北地天尊也不會綁了瓏冰玉上斬仙台。 
冰玉,是我害了妳……她一介小仙,又怎擔得起一地天尊之怒?西虞昊攥緊了雙拳,緩緩吐出一口氣,語氣軟了下來,「你去打發了那北地使臣,孤,只等十日。」 
玄靈上仙大喜,飛身駕雲離了樓船,自去與北地使臣交涉。 

※  ※  ※  ※  ※  ※  ※  ※  ※  ※  ※  ※ 

北地銀霜城天牢。 
一盞鮫油燈照亮了不大的囚室,瓏冰玉站在囚室的角落裡,暗淡的光映射在她臉上,她的面容如剔透的水珠,靈秀逼人。 
身後傳來一聲嘆息,瓏冰玉回頭,粲然一笑,「公主,妳恨我是嗎?」 
那聲嘆息的主人姬瑩站在門口,沉默了許久,緩緩開口,「西虞昊為了妳陳兵天河相脅,保住了妳一命。瓏冰玉,他倒也值得妳傾心。」 
「他肯為我陳兵天河……」瓏冰玉身體輕顫,繼而仰頭放聲大笑,「師姐,終於有一樣東西是我能得到,而妳卻得不到的。」 
姬瑩平靜如水,「妳很得意能搶走我未來夫婿是嗎?妳又怎知他是我想要的呢?」 
「他不是妳想要的嗎?我是天河孕育的靈胎,天生五行屬水。我的靈力不比妳差,因為妳是公主,妳不想我奪走妳的光彩,所以就讓天尊封我為小小的司水靈君,將我遠遠地貶離銀霜城,讓我在天河裡寂寞枯守一生。因為妳是公主,師父對妳和顏悅色,北地上仙對妳恭敬不已,妳很輕易就能成為西地太子妃!」瓏冰玉喃喃說著,眼神中突然露出瘋狂之意,「我終究是贏了妳!他肯為我陳兵天河!他愛我!」 
「妳想錯了。師父說過,妳不安於修煉,回天河反而有助於妳修行。所以,我才請父尊封妳為司水靈君。」姬瑩遺憾地看了她一眼,嘆了口氣,「看在同門一場,我告訴妳仙庭的決議。父尊不會殺妳,但要貶妳下凡歷劫十世。十世之後,妳若能渡過天劫重歸仙庭,便讓妳嫁去西地,做西虞昊的仙姬。為了妳,西虞昊已應允娶我為太子妃,太子妃的位置,妳是怎麼也得不到的。」 
瓏冰玉笑聲頓停,一字字說道:「我一定會回歸仙界,妳就等著做個名不副實的太子妃吧!我定會讓妳好生瞧著,我和他是如何恩愛的。」 
「妳是真心愛他嗎?妳是想要在我面前擺威風,還是想要他給妳繁華榮光?終有一天,他會看清妳的真面目。」姬瑩語帶譏誚地說完,轉身離去。 
囚室中的瓏冰玉滿臉是淚,雙腿一軟,滑倒在地,「姬瑩,妳錯了,不管我初衷如何,現在卻是真的愛上了他。」想到將要去凡界歷劫十世,瓏冰玉心裡不免生出懼意。突然,她一躍而起,撲到門口瘋狂地喊道:「他只愛我一個!沒有人能搶走他,他不會愛妳!哪怕妳是公主,他也不會愛上妳的!我一定會歷劫歸來,哪怕留得半縷殘魄,我也會回到仙界!」 
轉過牆角,姬瑩停下腳步,臉上的面紗簌簌輕顫,顯然已是激動至極。她靠牆站著,喉間微甜,噴出一口血來。 
一隻手扶住了她。 
姬瑩抬頭,美目泛起了淚光,微喘道:「暮離,別告訴父尊,送我回雪玉谷。由、由她去吧!」 
兩簇火苗在暮離星君眼中熊熊燃燒,他俊美的臉因痛苦而變得扭曲,他扶住姬瑩恨聲道:「皇姐!難不成任她歷劫歸來和西虞昊在一起?西虞昊陳兵天河相脅,暮離願為北地先鋒!」 
「西虞昊負我、辱我,我會親手討回來,因我一人而讓仙界動盪,姬瑩不能為之。」姬瑩淡淡地說道。 
暮離急了,「我都聽見了,難道讓我看著妳空有西地太子妃的名頭,任由他獨寵那賤人,輕慢於妳嗎?」 
姬瑩身體顫了顫,兩行清淚滑落,「如姬瑩一人能保兩地安寧,姬瑩願意,不過是換個地方修行罷了!」她長嘆一聲,「別再橫生枝節了,送我回雪玉谷吧。」 
暮離氣極,盯著囚室的方向咬緊了滿口皓齒,「瓏冰玉,我詛咒妳歷劫時被天雷劈中,魂飛魄散,化為飛灰!」 

※  ※  ※  ※  ※  ※  ※  ※  ※  ※  ※  ※ 

唐淼的人生和無數正常人一樣,過得平凡、簡單、幸福。 
她五行缺水,所以家人給她取了個「淼」字。算命的人還掐指算到,唐淼二十一歲時會有凶劫,但只要遇上五行屬水之人,便能逢凶化吉。 
不過,算命的話聽過便罷,誰肯真的相信? 
大三暑假,唐淼過二十一歲生日,約了同學一起去峨眉山看日出。 
熟悉峨眉山的人都知道,峨眉金頂有三絕:雲海,日出,佛光。 
為了看日出,凌晨三點半唐淼就和大夥兒一起坐了通往金頂的纜車。到了金頂一看錶才凌晨四點半,唐淼便坐在崖邊靠著欄杆打盹。她睡得迷迷糊糊時被身邊的歡呼聲驚醒,睜開眼睛便看到雲海之上出現的佛光。 
峨眉山的佛光好多年沒出現過了,唐淼是四川人,來過峨眉山無數次,也是頭一回見到,看傻了眼的她沒注意到自己還靠坐在欄杆邊。金頂上頓時像滾水沸騰起來,激動的遊客們炸開了鍋,拼命擠到崖邊拍照。人太多,被擠得緊貼欄杆的唐淼幾次努力都沒能站起來,她乾脆麻利地鑽出了欄杆,可握著欄杆站起身時,她不幸地看到了下方深不見底的懸崖,懼高症當場發作,一頭栽倒在地。 
其實欄杆離懸崖邊還有一段距離,但是唐淼倒地時變成了個滾地葫蘆,骨碌碌地就滾下了懸崖。 
在下墜的過程中,不知她撞到了什麼,一股氣息直沖進胸口,她一口氣硬是沒順過來,連聲「媽」都沒來得及喊就華麗麗地暈了。 
同一瞬間,金頂雲海之中的佛光變得暗淡,繼而消失了。 
唐淼的同學呆若木雞,遊客們也驚愣住,金頂派出所的員警隨即趕到,驅散了遊客,同時上報了唐淼的墜崖事件。 


第一章 誤入仙界 
「她……是個凡人?」 
白色雲石砌成的渡仙台安靜地浮在雲海中,仙台另一端連著座七彩渡仙橋,寶光流動,燦爛無比。幾隻白鶴在空中優雅地扇動著翅膀,伴著清鳴悠然飛遠。 
渡仙台上站著一高一矮兩個老頭兒,兩人穿著似絲非絲、似綢非綢的白色寬袍,衣袂隨風輕輕飄蕩,再加上飄及頜下的長長白眉,頗有幾分仙風道骨。只是此時二位臉上的表情卻像見了鬼一般,失了平日裡仙家的自在氣度。 
這也怪不著他倆,雪松與銀松在仙界的引仙殿中任殿司一職三萬年,第一次,從渡仙橋上接了個凡人到仙界。 
渡仙橋,顧名思義,此處只能渡飛仙之人。凡人莫說看不到此橋的存在,仙界置下的結界也絕不可能讓凡人踏上橋頭一步。 
「她是怎麼上的渡仙橋?」矮個子的雪松疑惑不解地嘀咕了一句,蹲下身伸出短肥的手指在唐淼眉間點下。 
昏迷中的唐淼立時感覺眉宇之間像放了塊冰,不舒服地蹙緊了眉,兩撇箭竹葉般挺秀的眉毛隨之氣惱地揚起。她可是有起床氣的!唐淼死閉著眼睛忍著,再騷擾她睡覺,她就要跳起來揍人了! 
一股靈力從她額間倏地反沖回來,雪松沒料到一個凡人居然會擁有靈力,下意識地往後仰,因為用力過猛,重心不穩,圓滾滾的身體撲通摔坐在了地上。他驚疑地望著地上這個年輕的小姑娘,半晌沒有說出話來。 
長得竹竿似的銀松並沒有注意到唐淼額間沖出了靈力,他頗有些自嘲地想,雪松大哥在仙界待久了,把凡人都當妖怪了,一驚一乍的。人是他從渡仙橋上弄下來的,所以銀松覺得他有義務解釋一番。 
他微窘地說道:「小弟掐算時辰開了仙門,正巧看到一女子摔落在橋頭。凡人怎麼可能踏上渡仙橋呢?小弟自然以為她正是今日要迎接的飛仙之人,於是關了仙門撈起她就走……誰知,卻是個凡人機緣巧合上了橋,飛仙之人卻在仙門之外元神寂滅了。」 
聽到最後一句話,雪松頓時清醒過來,他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急聲問道:「那飛仙之人元神寂滅之前會魂飛魄散,她的魂魄可有飄進仙門?」 
銀松奇怪地看了眼雪松,清了清嗓子道:「雪松大哥忘了?仙門開閉時,結界封印的法力暴漲。那飛仙之人既然沒能踏上渡仙橋,肉身魂魄自然在仙門關閉的瞬間化為飛灰了。」 
銀松的話如同天雷,炸得雪松的雙耳險些失聰,最後一絲希望也徹底破滅了,他腦袋嗡嗡作響,失神地喃喃道:「我就少叮囑你一句……你可知道今日咱們接的飛仙之人是誰?是被貶下凡歷劫的司水靈君!」 
銀松偏了偏頭,訥訥地問道:「哪個司水靈君?」 
雪松痛心疾首地長嘆一聲,道:「當然是天河精華孕育出的那個司水靈君瓏冰玉!西地太子殿下不惜陳兵天河保下一命的瓏冰玉!今日正是她歷劫十世後的飛仙之期。」 
銀松如挨了當頭一棒,傻傻地愣在原地。 
兩位殿司雖整日躲在引仙殿裡逍遙,不問仙界俗事,但仙界的大事卻依然清楚,銀松當即便明白自己闖下了什麼禍事。 
西地和北地因為婚事差點開戰,太子殿下為了瓏冰玉鬆了口,願娶北地公主姬瑩為太子妃,但提了個條件,就是瓏冰玉歷劫歸來之後,同時以仙姬的身份嫁給他。 
北地天尊以仙界和平為要旨,勸說得公主保持了沉默。西地天尊為免再生事端,乾脆陰了兒子,用一壺靈華瓊液灌醉了西虞昊,將他囚在極夜海下,只待瓏冰玉歷劫飛仙之後,再放他出來。 
凡界十世歷劫,於仙界不過百日。 
如今三個月已過,瓏冰玉十世歷劫圓滿飛仙,結果她卻連渡仙橋也沒踏上便魂飛魄散了。 
銀松怔了半晌,嘴裡陣陣發苦,抱著一線希望說道:「此凡女和瓏冰玉雖然隔了時空,卻碰巧在仙門大開時飛墜,她上得了渡仙橋,瓏冰玉卻灰飛煙滅。我關門是快了一點,但瓏冰玉再無仙緣乃是命數天定。天意如此,那西虞昊也無話可說,咱們最多是瀆職不察之罪,接錯了人罷了。」 
雪松仰望著比自己高兩個頭的銀松,氣急敗壞地跳腳嚷道:「守引仙殿三萬年,你見過幾個修仙之人不經天雷渡劫的?正是兩地天尊對瓏冰玉重視至極,才發下諭令,讓咱倆開仙門接她平安過渡仙橋回歸仙界。就算瓏冰玉沒有仙緣,兩地天尊會這麼想嗎?他們定會認為是咱們接錯了人後關閉仙門才造成現在的局面的。身居引仙殿殿司一職,接錯人會受什麼責罰?大不了上斬仙台鞭減修為,貶到下三界蠻荒之地苦修。但今日接錯人的後果卻是不同,兩地天尊遷怒下來,咱們兩個老頭兒將來還會有好日子過嗎?」 
得罪了兩地天尊,最重要的是得罪了西虞昊……敢興兵威脅北地天尊,氣暈西地天尊,他還有什麼事不敢做?銀松打了個寒顫,訥訥地說道:「她摔下懸崖應是當死之人,不如打散她的魂魄,瞞下錯接凡女來仙界一事。天尊不知個中緣由,只會認為瓏冰玉與仙界無緣──連渡仙橋都上不了,就怪不到咱倆頭上了。」 
雪松瞪了銀松一會兒,長嘆一聲道:「我方才探她靈胎,瓏冰玉肉身毀滅魂飛魄散之時,把一魄與全身的靈力都擠進了這凡女的身體,所以這凡女方能平安上得渡仙橋。此時打散她的魂魄,瓏冰玉的最後一魄也不復存在了,將來一旦讓西虞昊知道咱們毀了瓏冰玉的最後一魄,他會放過咱們嗎?他佔了理,要焚了咱們的元神,難不成兩地天尊會幫咱們說話?」 
銀松額頭的汗涔涔而下,想了半天,終於沮喪地發現,自己不僅接錯了人,還接了個燙手山芋。他巴巴地望著雪松,哭喪著臉道:「大哥,那你說該怎麼辦?難不成真的要照實說?小弟再過一千年就能升階為上仙啊!鞭減修為,這幾千年的苦修豈不是白費了?」 
銀松有責任,雪松也逃不掉,他也委實捨不得自己的修為。 
雪松背著手在迎仙台上轉悠了半晌,終於拿定了主意,「既要瞞過此事,又不能打散她的魂魄……」 
銀松眼睛一亮,「大哥可有妙計?」 
雪松瞥了他一眼,慢吞吞地說道:「五年前,我偶然得到一顆東極地秘製的鎖魂丹。仙家四地,唯東極與三地相隔最遠,不甚往來。鎖魂丹又是東極地秘寶,知道的人並不多。餵她服了,不僅能封住瓏冰玉那一魄,還能封住她體內的靈力。她過了渡仙橋,經由仙家法力洗髓,已經脫去了凡胎成就仙體。你我不說,她就只是個機緣巧合得以升仙的普通凡仙。」 
銀松左思右想,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只得嘆息一聲表示同意。 
雪松當即餵唐淼服下鎖魂丹。 
大功告成之後,銀鬆手執青玉筆在白玉玦上寫下唐淼的身份,然後將白玉玦送進她的掌心,只見白光一閃,白玉玦就此消失。 
雪松在一旁瞧著,眼中閃過一絲算計,突然開口說道:「仙界之中異仙如天河之沙,保不准哪個就能看出她被鎖魂丹封住靈力之事,不如送她去東荒之地吧。」 
「東荒之地好啊!大哥此計甚妙,沒有靈力護身,她在東荒之地能活多久就憑她的造化了。」銀松笑呵呵地應道。 
雪松當即招了朵雲,捏了個法訣,載著唐淼往北境東荒之地飛去。 
送走一個大麻煩,兩人不約而同地鬆了口氣。 
西邊突傳來幾聲馬嘶,驚得引仙殿上空的白鶴與雲彩四下飛開,一駕華麗的車轎被一隊人馬簇擁著出現在引仙殿上空。 
駕車的是兩匹通體銀白的白龍馬,馬噴著響鼻,收斂了雪白的翅膀停在引仙殿前。銀輝流動的轎簾往兩側翻捲開來,轎中斜倚著一位身著錦衣的年輕公子,他慵懶地靠在錦繡軟梳枕之上,撐著臉頰似笑非笑地望著迎仙台上的二老。 
這個小魔君怎麼跑來了?銀松和雪松一驚之下,暗自慶幸已經送走了唐淼。兩人乾笑著走出迎仙台,駕起雲頭到車駕前行禮,道:「暮離星君駕臨引仙殿,不知有何吩咐?」 
暮離的手在膝上輕輕地拍打著,漫不經心地說道:「聽說那瓏冰玉今日飛仙,天尊諭令你二人開仙門引她過渡仙橋,本星君對西虞昊念念不忘的美人兒甚是好奇,特來瞧瞧。」 
暮離星君是北地天尊皇妹之子,北地天尊極疼愛暮離,小小年紀便封了他星君之位,賜了他北地流光城城主一職。暮離星君喜奢華,北地天尊便賜了兩匹帝尊專用的白龍馬給他。北地天尊無子,有傳言說天尊有意傳帝位於他,就連北地九極天的上仙們都要讓他三分。 
西虞昊為一個小小的司水靈君拒絕迎娶公主,導致北地大公主顏面無存,離開銀霜城獨居雪玉谷。暮離與北地大公主自幼相伴,感情深厚。西虞昊陳兵天河之西時,暮離就憋著氣討旨做先鋒,沒想到被兩位帝尊和稀泥休了戰,他心裡一口氣堵得慌,便想趁瓏冰玉初歸仙界時找她的麻煩。 
雪松偷瞟了眼暮離。 
他臉上雖帶著笑,眼神卻冰寒如北地星辰,薄唇微抿出一絲刻薄的恨意。 
雪松揣摩著暮離星君的心思,知他對瓏冰玉無好感,心寬了一半。他苦著臉道:「下仙正欲向兩地天尊稟報,司水靈君瓏冰玉命定與仙無緣,她連渡仙橋都沒上,就元神寂滅化為飛灰了。」 
「什麼?!」暮離驚得坐直了身子,臉上的神色變得極快,繼而放聲狂笑,「好好好,任那瓏冰玉癡心妄想,卻逃不過天意懲罰!本星君這就把消息傳揚開去,叫西虞昊嘔血三升,替我皇姐報仇!去雪玉谷!」 
暮離星君的車駕來得快,去得更快,銀松與雪松擦了把冷汗,終於放下心來。 
看情形,暮離如果知道瓏冰玉還有一魄尚存,定會對她痛下殺手。雪松自語道:「送走那丫頭,咱們還算積了點仙德。」 
銀松卻道:「早知暮離星君如此恨她,倒不如把她交出去,是死是活由星君看著辦,有星君說情,說不定兩地天尊會寬恕咱們。」 
雪松跳起來,伸手敲了銀松一記,道:「錯!她體內好歹有瓏冰玉的最後一魄,如果讓暮離星君殺了她,西虞昊肯善罷甘休嗎?暮離星君若知咱們隱瞞,也必定會報復。把這事爛進肚子裡方是上策!」 
銀松當即清醒過來,討得暮離星君歡心,就會惹怒西地太子殿下,瞞過暮離星君,日後他知曉實情必定報復,真是左右為難,還好那丫頭已經被他們送到了東荒之地。得意之下,銀松偷笑道:「小弟聽大哥的,那丫頭被封了靈力,就算到了仙界成了仙體也活不長。小弟只盼著她早日元神寂滅,消了後患。」 
雪松心中百味雜陳,他往東荒之地的方向丟了個意味深長的眼神,摸著自己光亮的前額,喃喃說道:「就看……造化了!」 


第二章 蠱惑一吻 
仙界又分三界,分別為:九極天、上元天與中元天。每界又分三重。 
四地仙庭均建於九極天上。九重仙境,越往上走靈氣越濃郁,為修仙者所喜。往下到了中元天仙境,貧瘠荒蕪,人跡罕見。 
東荒之地屬北地管轄,緊鄰南涯海,是北地中元天仙界中最低階的一重天,也是最荒涼的地方。但凡有點辦法的修仙者都離開了此地,另覓其他地方修煉,久而久之,東荒之地成了無人荒地。北地觸犯仙規的人往往被放逐於此,任其自生自滅。 
載著唐淼的那朵雲便直奔東荒之地而去。 
唐淼醒得極不是時候,她睜開眼睛時,看到了一片澄碧的藍天,自己趴在白雲之上,微風輕輕吹著雲霧從她臉上掠過,涼涼的,好不愜意。 
因為沒有參照物,唐淼並不知道自己正在被一朵雲載著飛馳,她瞪著清澈如琉璃的藍天還沒有徹底清醒過來時,眼前的雲層突然變得稀薄,下方的景物猛然撞進她的眼中。 
萬丈之下的地表像沙盤那麼小,河流像線一樣細,湖泊像面小鏡子。唐淼疑惑地想,只有坐飛機才有這樣的視角呀!她使勁拍了自己一巴掌,火辣辣的感覺把她徹底驚醒了,她跳起來尖叫一聲道:「媽呀,我還在半空中!」 
腳下踩著一團白生生的霧氣,有股力道托住了她。唐淼倏地蹲了下來,閉上了眼睛,下意識地進行自我欺騙──還腳踏實地著呢,然後她伸出手,往腳下摸索。 
那朵雲又不是實物,霧氣從她十指間滑走,她撈來撈去只抓到了一把空氣。唐淼愣了愣就加大了雙手的摸索範圍,最後做出了拼命划槳的姿勢。遠遠望去,她就像一隻蹲在雲上的鴨子。 
雙臂揮舞得發酸,她依然什麼實物都沒有觸到。 
唐淼物理學成績平平,但她也知道,不管什麼自然原因形成的雲都不可能是實物,也就是說,她腳下真的是一團──空氣。 
在女孩子當中唐淼算是膽大的,別的女孩子怕蛇、怕老鼠,她不怕;別的女孩子怕走夜路、怕鬼,她也不怕。但只要是個凡人,玩高空彈跳腳上也會套根繩子不是嗎?玩跳傘,那也得背著降落傘不是嗎?哪個凡人能無牽無掛地飄在萬里高空而不懼高?更何況還是個女孩子。 
唐淼有懼高症,走二樓懸空的樓梯她都會腿肚子發軟,腳板心手掌心冒虛汗。這會兒她突然發現自己踩著空氣身在萬米高空,立時就被嚇傻了。 
強烈的恐懼感進入唐淼腦中,她的心臟撲通撲通地狂跳,每跳一聲,她都能感覺到血湧上腦門。 
膽大的唐淼決定再確認一下是不是她的眼睛出問題了,她勇敢地睜開條眼縫,只瞄了一眼,臉上的血色就褪盡了,白著臉暈了過去。 
而被引仙殿施了法的雲朵仍盡職盡責地載著唐淼落在了東荒之地的某座石峰之上,悄然四散。 
唐淼再次醒來時,又看到了清澈的天空,她的心臟再一次狂跳,生怕又看到自己還浮在空中。 
這一次她比較幸運,她的手摸到了可愛的地面。唐淼喉嚨裡發出一聲呻吟,她拍了拍自己腦袋,剛才怎麼回事?眼花了?做夢吧?她輕易地把半空中的那次經歷當成自己做的夢,很愉快地擺脫了疑問與心悸,開始打量起周圍的環境。 
她躺在一座極大的山谷裡,周圍怪石嶙峋。山上沒有樹,岩石縫中偶爾有點土的地方長著幾株青草。山谷中心稍平的地方長著些褐色的荊棘。往上一望,山很高,看不到頂。往外看,山岩擋住了她的視線。 
唐淼的思維終於恢復了正常,她終於想起自己是從峨眉山金頂上摔下來的。 
記起事情經過,唐淼閉上眼睛,絮絮叨叨地嘀咕道:「南無阿彌陀佛,佛光保佑!佛光保佑!」 
從三千多米高的金頂上摔下來,身上連塊皮都沒有擦破,還好胳膊好腿的,唐淼唯一能感謝的只有佛菩薩了。她甚至迷信地想,一定是峨眉山上難得一現的佛光保佑了她。 
「管他呢,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唐淼握緊拳頭激動地站了起來,她用手在嘴邊捲了個喇叭筒放聲大喊:「有沒有人啊?救命啊!」她的聲音寂寂寥寥地傳了很遠,隱隱還能聽到回音。 
唐淼等了會兒,又喊了幾嗓子,四周沒有半點動靜。 
她鎮定地想,大概是摔到了捨身崖下的深山無人區了。她理智地決定,先自救,再等待救援。 

※  ※  ※  ※  ※  ※  ※  ※  ※  ※  ※  ※ 

火辣辣的陽光流淌在岩石上,唐淼熱得脫了從金頂租來的羽絨衣,穿著短衫短褲檢查隨身物品。她掏遍了身上所有的衣服口袋,翻出了一瓶薄荷糖,以及五百多塊錢。她的背包在墜崖後也不知所蹤。 
唐淼很希望能找出個打火機生堆火,晚上防野獸,還能讓救援隊儘快發現她,但是沒有。鑽木取火是項技術活,她也沒有那能耐。 
站在山頂,被發現的幾率更高。唐淼琢磨了下,就往山頂走。 
太陽明晃晃地照著,唐淼覺得岩石的溫度都可以煎雞蛋了。她把抱在手裡的羽絨衣撐在頭頂當傘,這才覺得焦灼的感覺降低了些。 
幾小時後,她終於爬上了山頂。 
山頂很寬,足足有四個足球場那麼大。山上寸草不生,堆砌著無數鐵青色的大石頭,除此之外,四周再無遮擋物。唐淼定睛一看,下巴差點掉了下來,「媽呀,這是《阿凡達》啊?!」 
她目光所及之處,飄浮著十來座山峰,山體呈鐵灰色,光禿禿的看不到半點綠意,像是大塊的煤炭,毫無生機地浮在半空中。石山下方白茫茫的,深不見底,偶爾有薄薄的雲霧被風吹起,從山下飄過。 
什麼鬼地方啊?唐淼目瞪口呆,一屁股癱坐在了地上。 
她在山頂發了會兒呆又連滾帶爬地往山下走,走得頭暈眼花、氣喘如牛時,她望著眼前的景物無力地鬆開了手,抱在手裡的羽絨衣頓時像片羽毛般飄落下來。 
她所在的這座山也是懸浮在半空中的,只是她所在的這座山下方有塊廣袤的灰褐色陸地。那件紅藍相間的羽絨衣變成針尖大小,最終消失在她的視線中,她也沒有看見它有落在陸地上的跡象。 
明晃晃的太陽曬得她頭暈,她下意識地回轉身趴在身後的岩石上,生怕鬆了手一頭栽下去。 
難道她飄浮在半空中的事不是在做夢?唐淼機械地回轉身,手足並用地往山上爬,石頭極為燙手,唐淼覺得自己要被烤化了。 
好不容易再回到半山山谷的陰影裡,唐淼望天號叫道:「有沒有人啊?來人啊!救命啊!」 
直喊得她嗓子嘶啞冒煙,也沒有一個聲音回應她。唐淼膽子再大,也被嚇哭了,哭了會兒,她開始發呆,然後往嘴裡扔了顆薄荷糖。她悲哀地想,她不會靠這個來續命吧? 
時間一點點過去,太陽淹沒在漫天彩霞中,岩石被映成了深重的褐紅色,顯得神秘而荒涼。 
天漸漸地黑下來,一輪又大又圓的明月極突兀地從山峰背後升起來。 
唐淼瞄了眼又呆了,她只在電影電視的特技中或是動畫片裡才看到過這麼大的月亮,而且距離近得就像她伸手就能觸到。 
白天的炎熱被晚上的山風吹散了,大塊山岩投下道道陰影,看上去像一隻隻兇猛的野獸。 
唐淼縮坐在岩石的凹陷處,茫然不知所措。她本能地將自己縮成了一團,下巴抵在膝蓋上呆呆地望著外面。除了掠過的風聲,四周安靜得可怕。她騙不了自己,別說峨眉山,地球上就沒有浮在空中的山峰,也沒有這麼奇幻的月亮。 
唐淼掐過自己無數次,每一次都疼得她皺眉。她不知道自己摔到什麼地方來了,她只能肯定,自己沒有做夢。她還活著,她的脈搏還在跳動,現在腿軟口渴肚子餓。 
寒冷襲來,她像突然被扔到了冰天雪地裡。白天摸著燙手的山岩這會兒凍得像冰塊,唐淼被凍得牙齒咯咯直響,蜷成了一團。 
月光照耀下的荒石山極為美麗,大塊的鐵青色岩石反射著月光,泛出銀白色的光。 
灌木平靜地佇立著,而岩石縫中那幾莖稀疏的青草卻在風中輕輕搖擺起來,唐淼彷彿聽到這些草發出了滿足與享受的呻吟聲。她苦笑著想,一定是這地方太過詭異,連帶她的思維也變得奇怪起來。草,怎麼可能有思想? 
這時鼻端飄過一絲清香,她轉過頭,又看到了一件怪事──身側不遠處的岩石縫裡長著株半尺高的灌木。這株沒有樹葉的灌木與其他灌木極為不同,光光的枝幹在月光下通體銀白,枝頭還墜著三顆雞蛋大的果子,散發出藍寶石一般美麗的光澤。 
「野果!」唐淼被這果子飄來的香氣誘出了口水。 
她一整天爬上爬下累得半死,就靠著薄荷糖充饑解渴,此時,強烈的饑餓感刺激著她走到那株灌木前。 
她猶豫了下,這是什麼果子?有沒有毒呢?今天見到的事情哪一樁不是奇事?沒摔死已是奇跡,餓死就划不來了!唐淼心一橫,伸手就去摘。 
頭頂突然響起了一個男子冷漠的聲音,「我等聖蘭果結果等了三年,費盡靈力呵護,憑什麼妳什麼也沒做就要摘走果實?」 
一直安靜的荒山突然響起了人聲,實在比安靜更讓人恐懼,唐淼驚得頭皮發麻,血流加速,太陽穴旁的青筋被刺激得一跳一跳的。她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神志,抬頭朝聲音響起的地方看去。 
說話的人站在頭頂上方的岩石上,出現在大月亮的背景之中,披著深色的大披風,擺著海報裡蝙蝠俠出現時的造型。他背對著月光,唐淼看不清他的臉,只看到他發光的眼瞳。綠瑩瑩的,像極了草原夜晚的野狼。 
山風吹拂,來人長髮飄飄,寬袍揚起。如果不是身處之地太過怪異,唐淼一聲「酷」就要喊出來了。 
男子朝聖蘭果招了招手,那三顆果子便輕飄飄地飛離枝頭,落在他手中。他將果子放在鼻端深深地嗅了嗅,張嘴就啃。 
他是什麼人?他來了多久?他在暗中窺視了她多長時間?為什麼她大喊救命的時候他不出聲?他是好人還是壞人?他為什麼招了招手,就能把果子摘走?唐淼心裡塞滿了疑問與驚懼。 
男子邊啃邊走下了岩石,唐淼倒吸一口涼氣。他……竟然是飄下來的!傳說中與鬼有關、與僵屍有關的種種恐怖故事在唐淼腦中閃現。她的雙腿不受控制地發顫,想尖叫卻發不出聲音,一時間僵在了原地。 
男子啃著聖蘭果,好奇地打量著唐淼,當最後一顆聖蘭果送到嘴邊時,他猶豫了下,將它遞給了唐淼,「妳正好在聖蘭果結果時來到這裡,也算有緣,最後這顆給妳吃吧!」 
他說話的聲音很正常,他看起來像是人,他好像在向她表示友好……唐淼終於回魂了,她鼓足了勇氣,戰戰兢兢地伸手去拿。 
手腕突然被他握住,唐淼頓時像炸了毛的貓,她抬腿就是一腳,嘴裡尖叫怒罵著掙扎,她已經夠倒楣了,難不成還要被劫色? 
然而她的掙扎根本無濟於事,男子輕鬆地拉高她的手,在她握成拳頭的手上點了點。被銀松放進她掌心的白玉玦浮現出來,他瞟了一眼道:「原來是個才升仙界的北地凡仙,半點靈力也沒有。」 
他不屑地放開了她的手,唐淼驚駭地看著自己的手掌,白玉玦變魔術似的在掌心出現隱沒,她下意識地搓著自己的手掌,結結巴巴地問道:「這是什麼東西?」 
男子沒有回答,將那顆聖蘭果放在她手中,低頭走出了山凹。 
不是打劫的?玩魔術的專業人士?唐淼膽氣壯了,朝著男子的背影大喊道:「喂,你別走!你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男子回過頭來,他的臉清楚地暴露在了月光下。 
他大概二十出頭歲,臉很瘦,細眉長目,肌膚略顯蒼白,面容上嵌著雙明若翠玉的綠色眼瞳。頓時,唐淼看得雙眼發直,暗呼妖孽。 
他裡面穿了件紫紅色的直裰長衫,腰間用根同色的帶子鬆鬆地繫著,外面披了件墨綠色的寬袍。看得出,這身衣袍他已經穿了很長時間,因為衣襟下襬有好幾道口子,袖口也是破的。不過,縱然是穿著件破舊衣裳,他渾身上下仍舊溢出一種清貴之氣。 
唐淼望著他,腦袋漸漸清醒,她有些驚慌地想,穿著打扮像古代人,地方也如此怪異,她穿到什麼鬼地方來了?她鼓足了勇氣訥訥地問道:「這地方……還有別人嗎?」 
東荒有荒山九十九座,荒原九萬九千里,她恰巧被送到這座石山上,和他也算有緣。恰巧嗎?凰羽心中一動,遲疑了下說道:「也許還有別人,不過五年來我只見到了妳,我叫凰羽。」 
除了他,到現在她連隻鳥都沒瞧見,唐淼打死也不想一個人待著,見他自報姓名,心道搭訕有門了!她大方地伸出手去,「我叫唐淼,從峨眉山金頂失足摔下山崖,到了這裡,同在荒山即有緣,做個朋友如何?」 
她努力地擠出笑容,笑容裡帶著刻意的討好。她舉止大膽,但她的眼神中有著沒有散開的惶恐。 
凰羽瞟了她一眼,心裡同樣詫異萬分,到了仙界她為何還穿著凡界的衣裳?引仙殿兩位殿司覺得她沒有靈力、沒有仙途就把她遣到東荒之地,任她自生自滅,所以他們連件仙袍都沒給她? 
他的目光從她裸露的胳膊上掠過,她被凍得發抖的纖細身軀和眼裡的怯意突然讓他想起多年前那株雨中的千絲藤。 
凰羽心裡湧出淡淡的惆悵,轉開了頭。 
唐淼尷尬地收回了手。 
月慢慢移到頭頂,子時過後天氣驟變,寒意襲來,山風冰涼刺骨。 
唐淼打了個噴嚏,抱著雙臂跳著腳厚著臉皮繼續扮演自來熟,她一個勁兒地嚷道:「凰羽,這是什麼鬼地方?白天熱得要死,晚上又冷得要命!」 
她嘰哩呱啦地說著,看似不在意,眼神卻屢屢偷瞟著他,分明在盼著他搭理她。 
如果不管她,她能在東荒活多久呢?凰羽輕嘆一聲,脫下外袍扔給她,道:「妳沒有靈力,不穿仙袍扛不住東荒夜寒。」 
「你不冷啊?」問完之後唐淼的臉有些發燙,她鄙視自己的矯情與假客氣,因為說話的瞬間,她已經七手八腳地把他寬大的衣袍裹在了身上。凰羽的外袍一上身,暖洋洋的氣息便驅散了寒意,一股草木清香似有似無地圍繞著她。 
唐淼訕訕地說:「太神奇了,穿上一點也不冷了,謝謝……靈力是什麼?」 
修仙之人能至仙界的,不知道靈力是什麼嗎?凰羽吃驚地看了她一眼,眼裡又湧出疑惑來。 
他沒有開口,找了處背風的旮旯坐了下來。他的臉微微揚起,細長的眼睛瞇成一線,那姿態和岩縫裡的青草一樣,極享受月光的照拂。 
他看她的目光彷彿在看一個白癡,她是白癡嗎?她只是不知道這該死的山怎麼會浮在半空中而已!他的衣袍叫仙袍?他腦子有病? 
好歹他沒有走,唐淼趕緊提起墜在地上的衣袍下襬,走過去坐在凰羽對面,用充滿求知欲的好奇目光巴巴地望著他,同時不忘把手裡香氣四溢的聖蘭果送到嘴邊狠咬一口。 
清甜的汁水從她嘴裡溢出,她三兩下啃了個精光,舔著手指上的汁水遺憾地想這果子太好吃,但實在太小了。剎那間,她看到凰羽的喉結動了動,唐淼舔手指的動作立時僵住,他是在吞口水嗎? 
凰羽在她的目光中尷尬地轉開了頭,喉間又一陣乾澀。兩顆聖蘭果怎麼解得了他的饑渴?他拔出一根青草放在鼻端珍惜地輕嗅著,幽幽開口說道:「這裡是北地仙界的東荒之地,只有犯了仙規被放逐的仙和妳這種飛仙成功卻沒有前途的小仙才會被扔到這裡來。」 
仙界?飛仙成功?敢情她從金頂上摔下來摔成了神仙?多麼荒謬!唐淼像燙了屁股似的跳了起來,瞪圓了眼睛嚷道:「你是說這破荒山就是神仙住的地方?那你是人還是……仙?」 
凰羽臉上浮現出嘲諷的神色,凡人想像中的仙界是開著奇花異草的花園,可惜,東荒之地連凡界都不如。他慢慢咀嚼著手裡的青草,淡淡地說道:「後悔修仙了?仙界可不是每一處地方都是美景。」 
「我是意外!」唐淼仍懷著一絲渺茫的希望嚷道:「我才沒有修什麼仙呢!我從來不相信神鬼!我是意外摔下了懸崖才到這裡來的,你有辦法幫我回……凡界嗎?」 
她竟是一來仙界就被遣到了東荒之地,還這麼巧落在了他所在的石峰上,凰羽細長的眉微蹙,心神顫了顫,想到了某種可能,「引仙殿兩位殿司遣妳來時說過什麼?」 
唐淼疑惑地說道:「引仙殿殿司是什麼人?除了你,我什麼人都沒見到過。」 
看來她是被悄悄送到東荒之地來的,凰羽唇角微抽,認真地打量著唐淼,不過是清秀之姿,但那兩撇眉毛生得極好,讓她的神情變得極為生動。凰羽斟酌著語句,把其中一種可能道了出來,「妳雖成仙體,卻沒有半點靈力,想必渡劫之後到了引仙殿一直暈著,兩位殿司見妳到了仙界沒有靈力,直接給了妳身份玉玦把妳遣這兒來了。妳若不想元神寂滅,就試著修煉靈力,以後自己駕雲離開吧!」 
元神寂滅,靈力修煉,駕雲離開,一連串陌生的詞語在唐淼腦中勾勒出一個荒謬的奇幻世界,她想起了第一次甦醒時躺在半空雲上的情形……原來那不是夢啊!唐淼哆嗦了下,苦著臉道:「我還是喜歡腳踏實地,我看到山下有片陸地,你有辦法讓我到陸地上去吧?」 
「陸地?不過是東荒之地的荒原罷了,等妳走到荒原的盡頭就會發現,整座荒原也不能讓妳腳踏實地。」凰羽殘忍地戳破了唐淼的幻想,「荒原的下方是虛空,無盡的虛空,隔開仙界與凡界的虛空,下去……妳見過蜘蛛網嗎?但凡落進虛空裡的人就像黏在網中的飛蟲,靈力全失,掙扎到無力也掙脫不開,須受七七四十九日風刀刮骨,方可有雲載妳再回到東荒。但凡試過一回的人,便再不會妄想下去,再大的能耐都不可能突破這層結界。」 
山峰上的石頭反射著月光,靜謐而美麗。凰羽的聲音比風還輕,帶著某種濃濃的孤寂感。 
「難道這裡是仙界的空中監獄?」唐淼腿一軟癱坐在地上,喃喃說道:「你是說我這倒楣孩子一不留神摔成神仙,卻成了囚犯,和你一起被關在這裡?」 
這個凡界來的小仙說話真有意思,凰羽似笑非笑地望著唐淼,道:「妳非被放逐之人,修煉出靈力就可以駕雲離開這裡。」 
「雲真的可以載人飛行嗎?」唐淼的手無力地在空中畫了畫,要把神話裡的東西塞進她唯物主義的腦子裡著實有些難度。 
凰羽忍住翻白眼的衝動,捏了個法訣招了招手,一朵雲飛了過來。他站起身邁臺階似的踏上去,瀟灑無比地揮了揮衣袖,那朵雲便托著他輕輕飄了起來,穩穩地立在一丈開外的半空中。 
他有些好笑地看著張大嘴巴、表情呆滯的唐淼,東荒五年過得太寂寞、太無聊,他突然想捉弄下這個據說根本沒有修過仙卻莫名其妙摔到了仙界的凡人小仙。 
凰羽腳下的雲毫無預警地載著他飄到了唐淼身邊,他拽著她的胳膊將她拉上了雲朵,然後嗖地升到了數十丈的高空中。 
「啊啊啊啊啊──」驀然離地而起,驀然看到那株長著果子的銀白色灌木變成一個小光點,驀然看到剛才坐著的山石在迅速變小,驀然看到腳下懸浮著數不清的石峰……唐淼駭得放聲尖叫。她猛地撲進了凰羽懷裡,雙手死死地箍緊了他的腰。 
她的聲音太尖銳,凰羽不得不用雙手堵住了自己的耳朵。 
唐淼嚇得閉著眼睛,臉色發白,秀氣的眉毛緊緊地皺成了一團。她抱著他的腰,她的腳毫不客氣地踩在他腳上。顯然,她覺得他的腳比那朵雲更讓她有腳踏實地的安全感。凰羽垂下眼眸看著懷裡瑟瑟發抖的唐淼,放聲大笑。 
一個仙怎麼會懼怕駕雲飛行?這就像人害怕走路一樣,讓人無語。打消了某種疑慮的凰羽有些可憐起她來,「妳可以睜開眼睛了。」凰羽拍了拍唐淼瑟瑟發抖的背,提醒她已回到地面。 
「你別騙我!」唐淼死死閉著眼睛,悲憤地指責道。 
「再不鬆手我就帶妳飛起來。」她手足並用牢牢地纏在他身上,凰羽有些無奈地恐嚇道。 
唐淼趕緊睜開一條眼縫,見真的落到了地面,才手腳酸軟地鬆開了凰羽,麵條似的軟倒在地上。 
她從來沒想過,也沒有相信過世界上還有仙界。 
大滴大滴的淚從她眼中無聲地噴湧而出,她仰臉望著這個向她展示仙法的男人,思緒紛繁雜亂。她的家人朋友,從此將和她仙人兩隔?從此以後,她再也不能坐在街邊吃麻辣燙、串串香了;再也不能逛街,討價還價買東西了;再也不能上網玩遊戲看電影了。都說神仙要拋開七情六欲,可是她連男朋友都沒有交過,從此就要在仙界做凡心未泯的帶髮修行小尼姑……太虧了!人家穿越到古代哪怕是架空,天天對著的也是正常人!讓小學六年、中學三年、高中三年、大學三年好不容易讀書讀出頭的她再重新在仙界做小學生?這……情何以堪! 
神仙有什麼好?這鬼地方連棵樹都沒有!她一整天才吃了個和雞蛋差不多大的果子,還是別人讓給她吃的! 
爸爸媽媽只有她一個女兒,這會兒以為她摔死連屍體都找不到,他們會傷心成什麼樣?!一天的驚恐突然爆發,唐淼號啕大哭。她一邊哭一邊說著這次荒謬的墜崖事件,她盼著凰羽能有辦法瞬間把她變回家去。 
凰羽默默地聽著,一絲憐意自心頭浮起。他在東荒之地尚感覺孤獨,這個莫名其妙摔到仙界,睜眼就被扔到東荒來的小丫頭必定害怕極了。 
他正想安慰她幾句,目光突然被她身前的山岩吸引住。 
岩石凹陷處有團指頭大小的水泊,像一顆星星落在了岩石上。他呆呆地抬起頭,只見晶瑩的淚水正淌過唐淼的臉,順著她玲瓏的下巴啪嗒啪嗒往下滴落。 
凰羽相信自己又聽到了山泉濺落的叮咚聲,他閉上眼睛費勁地嚥了口唾沫,手指尖輕輕發顫。耳邊泉水的叮咚聲清晰悅耳,每一聲都敲打在他心上。他的喉間彷彿點著了一把火,終於沒有忍住,捧起唐淼的臉覆上了她的唇。 
唐淼被他突如其來的親吻嚇傻了,她瞪大了雙眼,看到那個妖嬈無比的美麗男子正虔誠地吻著她的下巴、她的臉頰。 
他身上散發出草木清香,他的嘴唇微涼,柔軟如花瓣,他的舌尖在她臉上掠過,輕盈如羽。眼皮一涼,她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心咚咚狂跳,他的嘴唇……竟然在溫柔地吮吸著她的眼睛。 
雖然和男同學勾過肩搭過背,可那叫友誼。雖然曾經看著某個男生小臉會紅紅,可是那層窗戶紙還沒被捅破呢!是啊,窗戶紙還沒捅破──不,本來是打算約到峨眉山金頂上,趁著過生日捅破的,結果……她還沒來得及表白就被摔到這兒來了。 
唐淼傻傻地任他吻著,魂飛天外。 
絲絨般細膩的肌膚,沁涼的濕潤直達心底,她的淚水甘甜得讓他難以置信。舌尖傳來令他陶醉的美妙感覺,整個身體都在叫囂著想要索取更多。 
他是渴了太久的旅人,驀然在荒原上看到了清泉淙淙,他恨不得把整個人都埋進去。 
唐淼在羞惱、震驚、慌亂中不知不覺收了眼淚。 
凰羽恍惚中發現泉眼乾涸了,不由得著急地用力吮吸。 
「哎喲,疼!」唐淼的眼睛被他吸得發痛,她回過神來,用力地推開了凰羽。 
她的聲音喚醒了凰羽的神志,他在做什麼?他的定力怎麼變得這麼差?凰羽禁不住苦笑,「以後妳別再當我面哭了。」 
唐淼揉著眼睛,臉紅得像個大番茄,乍聽到凰羽說出如此呵護的話讓她的小心肝撲通撲通地跳,向來覺得自己活潑、大方、開朗的唐淼霎時變成了斯文淑女,埋著腦袋,聲音輕得像蚊子,「對不起。我爸媽就我一個,要是能讓他們知道我還活著該有多好。」 
她的眼睛再度變得濕潤。 
望定她眼裡氤氳再起,凰羽又湧出盼著她落淚的衝動。他偏開了頭,輕聲說道:「仙界一天,凡界十年。」 
唐淼驚呼道:「這……這一天都過完了,他們以為我已經死了十年了?」她著急起來。爸媽都奔五十的人了,如果她不能在幾天內回去,她就再也看不到他們了。 
凰羽同情地看著她,道:「仙界與凡界之間有結界,妳連東荒之地都沒辦法離開,何況再回凡界?既入仙界,便該斷了思凡之心。」 
意思是她回不去了?等她回去,人間也早已滄海桑田?唐淼一時間呆若木雞。 
真的回不去了嗎?回不去,難道她就不好好活了?這樣一想,唐淼又坦然了。既來之,則安之,好死不如賴活著,做神仙也比死了強。唐淼努力安慰著自己,沖凰羽展顏一笑,「我以後不哭了!」 
凰羽愣了愣,喃喃說道:「妳不哭怎麼行?」 
他……什麼意思?唐淼的腦袋瓜被凰羽的話攪成了稀泥。 
凰羽沒有再看她,蹲下身體將嘴巴湊近了岩石上聚集的那汪淚泊,轉眼之間就吸得乾乾淨淨。唐淼的眼淚讓他心裡再度湧起了希望,他心裡有了一個答案,她是被人有目的地送到東荒之地的。 
他看著紅著雙眼表情有些怪異的唐淼,突然問道:「妳剛才吃了聖蘭果,可有感覺到身體內的靈力波動?」 
這個問題問得唐淼那叫一個糾結,這時候誰還去關心靈力的問題,她只想弄明白凰羽為什麼要吻她。 
「沒有。」唐淼偏過腦袋乾巴巴地回道。 
凰羽顯然沒有注意到姑娘家的情緒變化,自顧自地說道:「這裡被稱為東荒之地,自然是寸草不生。東荒之地像這座山一樣的荒山有九十九座,下面的荒原有九萬九千里,半年或一年才會灑幾滴酸雨,臉都不會澆濕。岩縫裡的青草是我費盡靈力才得以養活,那株聖蘭果也是靠我的靈力養了三年才活下來結了果。三年,我才吃到兩顆。東荒五年,沒有水,我的靈力修為不到往昔的三成。」 
唐淼驚了,「不會吧?我可是美食愛好者!別說三年才能吃到果子,三天只吃一個果子我就會餓死了。我沒修過仙哪!不吃不喝的辟穀是傳說,不是現實!別說沒吃的,我不喝水也會渴死。」 
凰羽深吸口氣,說:「現在知道水的重要性了吧?我渴了很多年了,妳的眼淚能凝而不散,不似普通的水,我實在不想浪費一滴……」 
敢情他剛才不是在吻她,是在喝她的眼淚解渴?天底下還有這麼荒謬的事嗎?她生平第一次被人又舔又吻,結果卻是為了不浪費一滴水!唐淼的臉頓時氣得通紅。 
她憤憤地想,仗著帥就能誤導我嗎?是神仙就不懂什麼叫曖昧?什麼叫調戲?唐淼有種想暴走的衝動。 
「妳的眼淚能聚而不散,說明妳有馭水的潛質。妳只要擁有了靈力,一滴淚為媒就可以引出湧泉來!」凰羽看著唐淼平靜地解釋道。 
唐淼賭氣地扭開了頭,「我媽給我取名唐淼,因為我五行缺水!我不是修仙之人,我也不懂什麼靈力!」 
凰羽微微一笑,握住她的手點了點,道:「妳瞧瞧,這塊白玉玦就能證明妳是仙界之人,只要妳是仙界中人就能修煉仙界的靈力法術,我可以教妳!」 
受他的靈力一激,唐淼掌心再一次浮現出那塊白玉玦。這回唐淼看清楚了,白玉玦一寸大小,上面寫著簡單的古篆字──北地凡仙。 
乖乖,她有了仙界的身份證。 
唐淼極不是滋味地想,自從看到她的眼淚之後,這個原本散發著疏離氣息的美男子話就多了起來,甚至熱心地想教她如何修煉法力,他看到了她的潛質,但他自始至終都沒有想過他的親吻對她來說意味著什麼。 
親了就親了,她可以理解並原諒他,但他憑什麼不開口向她道歉? 
唐淼越想越氣,她硬邦邦地說道:「我從來沒有修過仙,藏在我手裡的這塊破牌子也是你們強塞給我的。我不想拜你為師學什麼靈力!我只想回到你說的凡界,回到我爸媽身邊!」 
凰羽恨鐵不成鋼地瞪了她一眼,「真是個白癡小仙!妳能回去嗎?沒有靈力的仙體在東荒之地最多只能支撐一年。」 
啊!意思是她不學修煉靈力就只能苟延殘喘地活一年?拿死和死得極其難看來威脅她嗎?唐淼被噎得胸口發悶,偏生她就是個死鴨子嘴硬的脾氣,不服軟地說道:「我想死怎麼著?早死早投胎,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怎麼也比在這裡強!」 
她真的不怕元神寂滅?凰羽皺了皺眉,「仙界中人元神寂滅後就會化為飛灰,不可能輪迴轉世投胎。」 
連下輩子的夢想都被凰羽無情地掐斷,唐淼心裡越發堵得慌,她乾脆不吭聲了。 
唐淼在賭氣,凰羽也是思潮翻滾。 
他修煉不成功,他們都在替他著急,所以想盡辦法送這個小凡仙來……他沉默了會兒,鄭重地說道:「如果妳能修煉出馭水之靈解我東荒之困,我可以許妳一個承諾。」 
「誰稀罕?!」唐淼脫口而出。 
她抬頭的同時嚇了一跳,凰羽那張絕美妖嬈的臉嚴肅至極,目光堅毅至極。她瑟縮了下,扁扁嘴又硬裝好漢毫不退讓地對上凰羽的目光。 
凰羽的聲音冷淡起來,「妳真想元神寂滅我可以助妳一臂之力,趁著血肉精氣尚在,餵這些草吸食了,它們還能活到冬天。」 
地上的青草應聲搖擺,擺出熱烈歡呼之勢。 
用她的血澆這些草?唐淼手臂上暴出密密的雞皮疙瘩,這是赤裸裸的威脅啊!唐淼只是賭氣,沒想到死,更沒想過要被這些草吃掉。 
她恨恨地瞪著凰羽,引誘不成就威脅,怎麼剛才就差點被這個男人誘惑了呢?她覺得自己太傻了。她不該糾結一頭狼為什麼對她挺親熱的,而是她該怎麼防狼,雖然這頭狼美得讓她心跳。 
實力決定一切,她沒有靈力仙法,人生地不熟,只能服軟。唐淼暗下決心,以後有機會一定把場子找回來。她揚了揚眉,服軟歸服軟,得問清楚自己能得多少好處才行。她試探地問道:「無論什麼要求都能答應我?」 
凰羽似笑非笑地看著唐淼,多少年沒威脅過別人了,原來還是挺管用的。既然他先許下承諾,就不會反悔。迎著唐淼的試探目光,凰羽心念一動,自嘲地說道:「姑娘該不會讓我自毀元神吧?!」 
唐淼白了他一眼,心想,好端端的我讓你自殺幹嘛? 
然而,接下來凰羽卻極正經地說道:「就算讓我自毀元神,我也絕對不會背棄所許之諾。」 
唐淼這才明白凰羽為什麼會露出那樣的神色了,一個承諾竟然把他的性命都賠上了,但她不想教育凰羽,生死事大,別人叫你自殺你就動手實在是件很傻的事情。畢竟,凰羽這種重承諾的性格對初踏仙境的她大有好處。所以,唐淼眼珠一轉,說道:「我的要求很簡單,我只要你承諾,你不死就要保護我。」 
威脅我?現在當我的保鏢看你還敢威脅我?想到這裡,唐淼的眉毛情不自禁地在臉上一跳一跳的,得意至極。 
凰羽呆了呆,沒想到他許諾的瞬間就被唐淼輕易利用了。想到以後要淪為這個小凡仙的保鏢,凰羽生出種又好氣又好笑的荒謬感。一個能使喚他當保鏢的沒品階的小仙,笑話啊!然而,想到在遙遠的地方,那些對他充滿了希望的人,凰羽又一陣黯然。 
只有她能煉出馭水之靈,讓他的靈力恢復如初,眼下他別無選擇。凰羽鄭重地點了點頭,重複了遍唐淼的話,「我不死就會保護妳。」 
聽到他凝重的承諾,唐淼暗呼一聲大發了,她興奮地掰著手指頭,說道:「我解釋一下哈,這個保護包括很多內容。第一,我不能餓死,所以你要給我找吃的;第二,我睡在荒郊野地會傷風感冒,你要負責找地方讓我住好;第三,這地方太荒涼,為了不讓我得憂鬱症而死,你不能板著臉不理睬我;第四……我能不能看看你的白玉玦,總得讓我知道請了個什麼樣的仙當保鏢吧?」 
她在凰羽越來越冷的目光下訕訕地停住了口。唐淼暗罵自己興奮過頭,目前,她的小細胳膊別說擰不過凰羽的大腿,連他的手指頭都擰不過呢。 
凰羽臉色一冷,「我只答應保護妳,沒允許妳冒犯我!」 
在仙界向比自己品階高、靈力高的仙提這種要求是極為無禮的,唐淼顯然不懂,她被凰羽表現出來的冷漠與高傲激怒了,咬牙切齒地說道:「老娘也沒允許你可以隨便親我!」 
凰羽微怔,「老娘是誰?」 
唐淼一巴掌拍在自己腦門兒上,她都被氣得爆粗口了,她翻了個白眼,道:「我娘!俗稱我老娘!」 
凰羽皺了皺眉道:「我不是早解釋過了,妳的眼淚能凝而不散,比東荒的酸雨好喝多了。能讓我發現妳具有馭水潛質,妳該高興才是。妳的運氣不錯,我是木系上仙,會想辦法幫妳修煉出靈力的。」 
敢情她還該跪下來感謝上仙栽培?唐淼頓時氣結。 
她扠著腰瞪著凰羽深呼吸,暗罵自個兒傻,和他這種沒有七情六欲的仙講什麼世俗道理呀,可是她心裡又著實嚥不下這口氣,靈機一動,拿出薄荷糖來,驕傲地昂起頭遞給凰羽說道:「既然你做了我的保鏢,我請你吃粒薄荷糖吧,這是凡界聖品,不比聖蘭果差!」 
提起聖蘭果,凰羽的綠眸亮了亮,接著卻一拂衣袖,不屑地說道:「凡界的東西罷了,怎比得上仙家聖果?」 
想起自己吃聖蘭果時凰羽嚥口水的模樣,唐淼懷疑地挑了挑眉毛,拿起一粒薄荷糖偷瞄著凰羽嘆息道:「唉,此糖粒是用高山之巔生長的薄荷綠葉配以冰川深處之淨水混以南方上品蔗糖經七七四十九日才煉成,吃一粒暑熱全消,口舌生津,如飲清泉,是凡界人手一盒、夏日居家旅行充饑解渴之必備聖品呢!可惜了,到了仙界什麼都不是啦!」 
明明懷疑凡界不會有這種好東西,凰羽的嗓子卻開始嚥起了乾沫。 
「看在妳如此費心討好本上仙的分上,我就勉為其難嚐一嚐!」說話間凰羽已伸手奪過了薄荷糖,優雅地放進了嘴裡。 
甜而清涼的味道在口中蔓延,呼吸間彷彿站在了冰川之巔……難怪好多上仙最愛嗅凡界的香火煙氣,凡界的食物果然別有一番滋味,凰羽享受地呼出一股清新的氣息。 
唐淼趁機問道:「如何?」 
凰羽面色不動地說道:「雖然不能像仙家聖果那般滋長靈力,倒也有清涼之效。仙界也有薄荷草,只是沒有像妳說的那樣,用冰川之水和上品蔗糖煉丸藥。」 
一粒糖罷了,偏要「丸藥丸藥」地喊,敢情仙人們吃的都是炒豆子似的丹丸?唐淼腹誹不已。她順勢接著凰羽的話說道:「既然你喜歡,我就給你留著。你是本姑娘的保鏢,這點好處還是可以賞賜給你的。」 
你當我是地上的泥,我還當你是我的下人呢!唐淼繞了半天,終於找回點面子。縱是口舌之爭,卻讓她心裡的火氣消散了。 
凰羽上仙的身份何等尊貴,聽到「賞賜」二字就警醒了。他不屑地看著滿臉得意之色的唐淼,唇角微勾,「別忘了,本上仙做妳的保鏢是有條件的,如果妳修煉不出馭水之靈,我就放妳的血養草!」 
又威脅她?唐淼秀目圓瞪,嚷道:「喂,你才承諾了要保護我……」 
「閉眼!」凰羽喝斷了唐淼的話,手指點在唐淼額間。 
唐淼一哆嗦,趕緊閉上了眼睛。 
額間一點沁涼感傳來,鼻端盈滿草木清香,彷彿置身於廣袤的森林中。 
一旦飛仙成為仙界中人,腦中會自然形成一處或強或弱的識海,隨著修煉,識海便會煉出靈力來。唐淼雖然過了渡仙橋脫去凡胎成就仙體,但鎖魂丹藥力強大,在封住她體內瓏冰玉的一魄以及馭水靈力的同時,讓她本來就淺薄的識海變得更加乾涸。 
現在唐淼的識海就像塊乾旱的田地,倒盆水下去連裂開的土縫都浸不透,一顆聖蘭果吃下去等於沒吃,根本不可能煉出半點靈力。 
靈力觸到一絲隱約的禁忌,凰羽低垂的長睫閃了閃,心裡疑雲大作。 
她的識海雖然荒蕪,中間卻好似蘊藏著勃勃生機,就像在一片黃沙漫漫的沙漠中,他能嗅到地層深處的泉眼。凰羽好奇地往唐淼的識海中灌注著靈力。 
如果他決定要回去,她就是他在東荒全部的希望,五年之期快到了,他沒有更多的時間困耗在這裡。 
凰羽一咬牙,硬生生地把全部靈力都傾注進了唐淼的識海。他像抽水機似的把自己的靈力抽了出來,瘋狂地灌溉著唐淼的識海。 
不過片刻,凰羽額間便掛滿了綿綿細汗,臉色漸漸發白,綠色的眼眸轉為深沉的墨綠色。終於,一絲靈力被他抽了出來,靜靜地漂浮在唐淼的識海之中。 
凰羽悲哀地想,他的靈力修為已經降得太低了。可從唐淼識海中抽出的那根比絲線還細的靈力又讓他看到了希望。 
唐淼仍閉著眼,她的雙頰泛起淡淡的紅暈,睫毛輕輕顫抖。 
虛弱的凰羽彷彿又看到了弱水河旁那個嬌俏的人兒。他點在她額間的手指無意識地輕輕滑下,滑過她小巧的鼻樑,落在她的唇上。 
唐淼的眼睫毛劇烈地抖了抖,睜開了眼睛。凰羽倏地收回了手,表情甚是怪異。他怎麼了?唐淼好奇地研究著他臉上還沒來得及隱去的淺淺溫柔。 
也就在她睜眼的瞬間,凰羽已經回復了冷靜,對她說:「妳感覺一下。」 
唐淼傻呼呼地問道:「怎麼感覺?」 
凰羽暗罵,怎麼給他送了個白癡來!事情已走到這一步,他不得不忍住疲倦耐心地解說道:「心隨念動,想著妳手中的白玉玦,試著將它喚出來。」 
唐淼撇撇嘴,心想這樣也行?她懶洋洋地盯著手掌默念,你給我出來!本不抱希望的唐淼突然看到掌心裡真的浮現出了白玉玦,一驚之下,白玉玦便消失了。 
「認真一點!」凰羽蹙眉斥道。 
唐淼偷瞄了他一眼,哀號,他皺眉毛也這麼好看啊!她又想起被自己誤解的那個親吻,沒好氣地說道:「你離我遠點,你在我會分心!」 
早想靜坐恢復靈力的凰羽嗖地化成了一道紫影。 
「哇,真強!」唐淼嘖嘖稱讚。如果她也能這樣,將來的生活會是什麼樣子?她終於可以沒翅膀也能亂飛了?飛在空中,她會不會懼高症發作一頭栽下去?胡思亂想了半天,直到調息完畢的凰羽又嗖地回到她身邊。 
唐淼被他期盼的目光弄得極不好意思,像沒做完作業被老師訓的學生一般訕訕地說道:「麻煩你再避一避,我努力,努力!」 
凰羽再一次無聲地消失。唐淼憋著氣很想馬上就修煉出靈力,她不想他再用看白癡一樣的眼神看她。 
如果能引出泉水,他會不會又露出那種恍惚的笑容?帶著淺淺溫柔的微笑……真是要命的好看啊!唐淼發過花癡後嘆息著閉上了眼睛,開始認真冥想。 
一個時辰後,凰羽輕輕落在唐淼身邊。他惱火地聽著唐淼發出的呼嚕聲,牙縫裡擠出兩個字來,「朽木!」 
如果不是她有馭水之能,他怎肯輕易許她承諾又耗費靈力?天一亮,太陽將再次炙烤著東荒大地,他的靈力會更弱。凰羽腳尖動了動,湧出想踢醒這個白癡小仙大罵一頓的衝動。不過,想到她是擺脫東荒之困的希望,凰羽嘆了口氣,認命地抱起她飛離。

小說house系列《天上有棵愛情樹》全三冊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創作者介紹
    創作者 東佑文化 的頭像
    東佑文化

    東佑文化

    東佑文化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