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誤人猶是說聰明

一波冷雨一波風,一個孤身一孤燈,玉階錦簷聽秋雨。

欲哭不成笑不成,自是無奈方無情,誤人猶是說聰明。

 

 

一、形勢

已經是初冬時分,大苑東南部益州,一個叫永安的小縣城卻仍舊風和日麗,沒有一點冬日的凜冽跡象。永安縣內有一條永安河,此河遙對青山,青山碧水上下呼應,微風吹過,河面泛起粼光,令人心曠神怡。

永安縣城雖然不大,卻出了個被朝廷封侯的人物──元承茂,雖說元承茂的父親在他不足一歲的時候就舉家遷徙到千里之外的西南扈州,但關內侯的祖籍畢竟還是這裡,作為永安縣的驕傲,元侯祠就建在永安河畔,坐擁美景一片。

然而與這般美景不合的是,一聲聲慘叫正在不斷傳來。

只見祠堂前的空地上圍著不少百姓和衙役,一個官員打扮的人坐在搖椅上,正是縣令李效賢,他手中拿著一本帳冊,漫不經心的道:「下一個,二十。」

衙役立即拉出一個後生,按在地上劈劈啪啪打起板子來,慘叫聲又響了起來。

二十板打完,後生已經皮開肉綻,掙扎了半天才爬起來。

李效賢則繼續冷冷的下令,「下個季度,你若仍不交租稅還是二十板,你提早準備吧!」

「下一個!」李效賢拿著帳冊突然笑了笑,「這個有意思,三個季度一粒米也沒交,好好好,那就一百二十板吧!」

兩個衙役這次拉出來的是一個老頭,老頭哆哆嗦嗦的趴下,一板子下去就嚎叫起來,打了二十下,老頭直翻白眼,叫也叫不出來了。

人群中一個三十幾歲的華服男子一直皺眉看著,突然道:「行了,再打要出人命了。」

李效賢吃了一驚,坐直身子望去,見他衣著不俗,神情悠閒,顯然不是尋常百姓,心中有些忌憚,到嘴邊的一聲呵斥嚥了回去,更奇怪的是,此人相貌越打量越覺得面熟,偏生又想不起在哪裡見過。

他咳了一聲,說道:「這位公子,你是外鄉人,不知道我們這裡的情況,如今的百姓可是越來越刁了,以往都是乖乖的繳稅,今年卻都叫苦連天,半數都沒繳上來,你瞧,還有人連一粒米都不繳呢!若是不交租稅的不打,這般刁民個個都會不交了。」

「你這麼說也有道理。」

前頭被打的後生卻忍不住道:「我們不是不交,是實在交不出來啊!往年一畝地兩石米,去年說是打仗,漲到三石,那也罷了。今年不是太平了嗎?怎麼反倒變成了四石?一畝地能出多少米?我們不吃飯也交不上啊!」

華服男子有些不解了,「益州氣候得天獨厚,是天下少有的糧倉,一畝地好像能出八、九石米吧?」

後生悲道:「我們都是窮人,滿永安縣算上,種地的就沒有一個是有地的,那地都是高門大戶人家的,收上來九石米先要交給他們五石地租,剩下的怎麼可能交出四石給朝廷?」

眾百姓一起哀叫,「是啊!看看誰的家裡還有米?我們吃飯都不夠,實在交不出啊!就是打死我們也沒用,只有去那些員外老爺家才有米了。」

「少說廢話!」李效賢頗為惱怒,「高門世家都是祖上立了功的,或者是退下來的官員。多少輩子的規矩,免租免賦,要怪就怪你們家祖宗不爭氣吧!你們這些刁民就知道自家辛苦,不知道北邊六個州都受災了,就靠著這些糧食接濟呢!皇上給我們定下的租稅是多少本官就得收多少,一畝地四石米,少一粒米也不行!你有話,去金鑾殿找皇上說去!愣著幹什麼,接著打!打死為止,好叫這些刁民看看,敢拖欠皇上的租稅就是這個下場!」

那後生悲憤不已,「這新皇上比原來的皇上還狠,我們沒活路了!」

李效賢大喝一聲,「大膽,竟敢誹謗皇上,來人,快把他抓起來!」

華服男子又皺起了眉頭。卻伸手攔住要抓人的衙役,「縣令大人,你說皇上要四石的租稅,有憑據嗎?」

李效賢臉色漲紅,一個主簿打扮的人喝道:「放肆!你是什麼人,敢和縣令大人這樣說話?」

李效賢打量男子,越看越覺得眼熟,心中奇怪極了,口氣放緩,「公子有所不知,今年北方六個州遭災,西北收成也不如往年,算來只有南邊這四個州豐收,我們益州又是產糧最多之地,本官吃著朝廷的俸祿,理應為皇上分憂才是。」

「分憂?恐怕皇上受不起你的好心。益州今年收成好,我記得戶部的調令上寫的和去年一樣是三石,皇上嘆氣說太重,唯恐百姓難以承受,命減了八斗,一畝地兩石兩斗,已經是天下少有的重賦了,只為了度過眼下難關,必然不能長久。大人居然還多收這一石八斗米,是要送給誰的?」

李效賢臉色頓時煞白,察覺不妙,此人對朝中情況如此熟悉,定然和京都高官大有牽連。

主簿董研沒他那麼機靈,還在一旁高叫:「大膽!誰讓你在這胡言亂語的,李大人是永安縣的縣太爺,他說收多少就是多少,豈容你撒野!」

「不要胡說!」李效賢攔住董研,轉向男子賠笑道:「這位公子說笑了,收多少租稅當然都要上繳戶部,本官也是為朝廷辦事嘛!」

「對!一畝地四石稅,就是皇上定下來的!」董研平日裡囂張慣了,完全沒有察覺不妥,「你說租稅是兩石兩斗,有什麼憑據?你知不知道假傳聖旨是要砍頭的?」

「這我倒是知道,難道你也知道?那你的膽子可真不小,我看你也只長了一個腦袋嘛,怎麼不省著點用,這麼急著禍害了?」

董研氣得大叫,「來人,把這個刁徒給我抓起來!擾亂公務,給我打四十板子!」

衙役應聲上前,男子身旁閃出幾個護衛,冷森森望著董研,也不說話。

董研嚇得一哆嗦,回望李效賢,「大人,這⋯⋯」

李效賢見幾個護衛動作迅速、眼神冷酷,全不像一般人家的護院,心裡更沒底,「請問您是?」

百姓中一人突然指著男子叫了起來,「侯爺!是侯爺顯靈了!」

眾百姓皆面露驚訝,隨即大喜,個個爭著叫。

「侯爺!」

「是關內侯!」

「侯爺,我每個月都給您上香的,請您救救我們!」

許多人便跪下磕頭。

李效賢猛然醒悟,怪不得看著此人好生眼熟,原來他長得和祠堂中關內侯塑像十分相像,難道真的是塑像顯靈?他畢竟是讀書識字之人,一時不能接受這等鬼神之說,只盯著男子猶疑不定。

男子看出他的疑慮,笑道:「我曾是關內侯不假,卻不是祠堂裡的那位,那是我的父親,我名叫元修,皇上任命我為益州督軍,李大人,益州知州沒給你看批文嗎?」

李效賢恍然大悟,父子長得這麼像,真是嚇人!他趕緊過來賠禮,「下官知道大人一定會來我們永安縣,只是沒想到這麼早,京都距離此地足有三千多里,不愧是馬上作戰的將軍,竟然半個月就到,您也太辛苦,下官已經替將軍準備好府邸,請將軍先前往休息。」

得知他是元修,倒讓李效賢鬆了一口氣,原先看他的派頭,只當是什麼王公貴戚,督軍官職雖大,卻不能插手民間政務。

「且慢,大人還沒回答我的問題,真是皇上要你一畝地收四石租稅嗎?」

李效賢有些尷尬,「這⋯⋯長途運輸,總有些消耗,不得不多備一點。」

元修皮笑肉不笑,「李大人,我雖然是個武官,可在京都也做了半年雜務,六部的規矩隨便你問,沒一個能問住我,銀錢的火耗是半成,糧食的損耗是一成,你最多只能收兩石四斗零兩升米。損耗居然到了快五成的程度,莫不是給大人運糧食的都是老鼠?」

李效賢臉上掛不住,乾笑道:「將軍真會開玩笑,將軍遠來辛苦,還是先請休息吧!」

董研也變得唯唯諾諾,「大人,其他人⋯⋯還打不打?」

李效賢見元修微笑看著自己,眼睛裡卻透出陰森的寒意,「既然侯爺為他們說情,就放了他們吧!下官這就去準備酒宴,為侯爺洗塵。」

他不想留在此處,說罷站起,不料元修上前一把握住他的手腕。

李效賢掙了一下,生鐵焊成的一樣,紋絲不動,不由暗自叫苦,陪著笑臉問道:「不知道侯爺有何吩咐?」

元修笑咪咪的道:「多謝大人給我面子,我是個粗人,記性有點不好,還想問大人,租稅到底是多少來著?」

李效賢咬咬牙,道:「是兩石兩斗。」

元修轉向董研,「剛才你口口聲聲說是四石,縣太爺此刻又說是兩石兩斗,真叫我為難,我該相信誰呢?」

董研支支吾吾,看著李效賢的臉色,終於道:「是⋯⋯兩石兩斗,卑職、卑職記錯了。」

元修笑嘻嘻的伸出手,「帳冊我看看!」

董研拖拖拉拉的將帳冊遞給元修,元修大聲讀起來,「張小郎,三石二斗,責八板;王春江,兩石整,責二十;趙財,四石!果然叫財的有錢,這個交滿了四石啊!」

董研臉色尷尬,「卑職回去就將多收的退回去。」

百姓聽了皆歡呼起來。

不料元修臉色突然一沉,再不似剛才嬉皮笑臉,喝道:「你假傳聖旨,退回去就算了嗎?來人,拿下這個主簿。」他的眼睛瞇成一條縫,冷森森的下令,「就地正法!」

「什麼!?」董研大吃一驚。

「李大人,你這個主簿連正法都不懂,怎麼當官的?」元修上前摸著董研的脖子,笑道:「正法,就是殺頭!」

一擺手,隨從上前一左一右擰住了董研的胳膊,下手極狠。

董研幾乎不敢相信元修是當真的,叫道:「將軍!將軍!我冤枉啊!」

「冤枉?不知你有何冤情,我可是不能插手政務的,好在有你們縣太爺在這裡,你和他說吧!」

董研哭喪著臉看著李效賢,這叫他怎麼說?只好低下頭道:「小人錯了,小人沒有冤枉,只求將軍饒命。」

「你不冤枉了?那好,動手吧!」

幾個隨從毫不手軟,說話間已經在董研膝蓋一踢,他便不由自主的跪了下來,另一個摘下他的官帽,拔出髮簪,他的頭髮一下子披散下來,遮住臉面。

董研魂飛魄散,他主持過的殺人場面也不少,卻沒見過這樣的效率,這才相信真的死到臨頭,他拼命掙扎起來,「將軍!卑職怎敢貪墨,糧食運到京都三千里路,光關卡就有幾百個!處處都要截留,運送途中從上到下都要打點,加收一倍這是規矩啊!誰也沒有辦法,人人都是如此,將軍怎麼能只怪我一個?你要殺,這天下就沒有官了!」

「天下我管不著,皇上只任命我坐守益州,算你倒楣,在益州為官,那我就從你殺起吧!」

董研哭著轉向李效賢,「大人救命啊!念在小人已經給大人效命十幾年的份上,救我一命啊!」

李效賢轉過頭不去看他,董研心裡頓時冰涼,再也顧不得,大叫起來,「冤枉啊!租稅都是李大人要我收的,小人不過是個主簿,不能算在我的頭上啊!」

元修轉頭看著李效賢,笑咪咪的道:「你這個主簿大概是嚇糊塗了,居然誣陷起李大人來了,大人說該怎麼辦呢?」

李效賢臉上肌肉抽動,看著元修的臉心中暗罵,卻也毫無辦法,「董研假傳聖旨,其罪當誅,立即行刑!」

滿縣的功曹、捕快、衙役等都面面相覷,董研嚎叫起來,「大人!大人!」

「沒聽到李大人的命令嗎?還不幫忙?」

隨著元修「幫忙」兩個字出口,隨從手上的大刀也出鞘,董研的頭顱沖天而起。從元修翻臉到董研被殺不過片刻,一時人人都嚇呆了。

元修則若無其事的道:「李大人愛民如子,怎麼會做這種事?李大人,就因為這個主簿的緣故⋯⋯」說著一指屍體,「很多百姓平白挨了板子,不如李大人出點補償,安慰一下黎民,咱們就按照你這主簿定下的規矩,一板子就算一斗米,如何?」

李效賢臉上肌肉抽動,望著地上身首兩處、鮮血橫流的屍體,道:「但憑將軍吩咐。」

「好,那我就告辭了,李大人可要保重。」

李效賢勉強和他施禮,雙拳攥得緊緊的。

剛走過祠堂拐角,元修臉上便沒了半點笑意,卻帶著無比沉重之色。一個隨從上前,小聲的問道:「侯爺,這明明是縣令搞鬼,為什麼侯爺只斬了一個主簿?」

元修嘆了一口氣,「李效賢是晉王的人。」

隨從有些不服氣,「侯爺是皇上的親信,便是晉王也要賣幾分情面,這個縣令加賦加到將近五成,就是晉王知道了,只怕也不會明著包庇他。」

元修眉頭緊鎖,「董研說的沒錯,沒有一處不貪墨,沒有一處不加賦,普天之下個個如此!就算殺了李效賢又能如何?何況晉王也不得不防,皇上登基時日尚淺,還摸不清那些親王們的態度,現在最緊要的是穩定下來,我總不能再給陛下惹禍。」

他遙望京都方向,滿面憂色,「災民等著救濟、邊城急著修復、內部尚不安定⋯⋯益州已經是最富庶的州府,永安也已經是大豐收的郡縣,百姓尚且如此,這天下⋯⋯這天下⋯⋯唉!」

一陣風吹來,人人打了個寒顫,終於從這不再和緩的風中感覺到了冬天。

梅竹何日報新春?愁緒萬千縈苦身。

新晨盼得靈鵲至,空來不為傳玉音。

 

 

二、辛勞

天色漸漸亮了,光線透過窗櫺,照進含元殿的黃花梨木長條書案上。書案上堆著滿滿的青色封皮書冊,式樣一模一樣,墨香尚在,顯然是新近抄錄的。

青瞳拿著其中一本正在看,面前點著兩支手臂粗的大蠟燭只燒剩下短短的一點,過一會蠟燭燒完,噗的一聲熄滅,但因為窗外天色更亮,她竟然毫無發覺,就著天光繼續看,顯然是十分投入才會如此。

突然,青瞳手中的書冊像被什麼拽了一下似的,從她眼前飄起,青瞳伸手去抓,那書冊左飄飄右飄飄偏偏不讓她碰到。

青瞳停下手,抬起頭不悅的說:「任平生,你又不是小孩子,玩這個做什麼?」

「我叫了妳三次了,妳終於肯跟我說一句話了。」任平生離她遠遠的,整個人癱坐在椅子上,一雙腳不停搖來晃去,「我這手隔空取物怎麼樣?可沒幾個人能抓的起這麼大的東西呢!」

「我又不懂這些。」青瞳眉頭緊鎖,將書冊拿回面前翻了起來,「你去找別人吧!」

「那可不行,今晚我值夜,我得負責保護妳的安全。」

青瞳找到了她剛才看的地方,頭也不抬的說道:「你又不是侍衛,值什麼夜?再說,外間有五十多個侍衛呢,用不著你。」

「那我真走了?」

「走吧走吧!」青瞳揉揉太陽穴,「自己找地方玩去吧!順便去告訴花箋一聲,我不餓,早飯先不吃,讓人送些點心過來就可以了。」

「我也不餓,我也想吃點心,那就松瓤鵝油捲吧,那東西真好吃。」任平生笑嘻嘻的湊過來。

青瞳忍不住抬頭笑了一下,「行,你去吩咐吧!」隨即又低下頭翻看起來,漸漸眉頭又皺了起來。

任平生索性將椅子搬到書案邊,「妳看了一個晚上了,頭也沒抬一下,這書有這麼好看?」說著伸手去拿青瞳手中書冊。

「別動!」青瞳推了他一下,「這不是書,是戶部的收支帳冊,是大苑今年財政狀況的匯總,你不能看!」

任平生的表情微微一僵,隨即恢復常態,他縮回手,笑嘻嘻的問:「妳怕我洩密?」

青瞳搖搖頭,「不至於,輕重你比誰分的都清楚。不過,你現在是禁衛軍教習,進出宮中比一品大員還方便,難保別人不打你主意,這些帳冊沒有公佈之前尚是密件,你還是避一下嫌疑,省了日後許多麻煩。」她用手抵住額頭,滿臉疲倦之色,又嘆了一口氣。

「情況很糟糕?」任平生收起嬉皮笑臉。

青瞳點點頭,指著左邊一堆高的,「這些都是收入。」又指著右邊幾本,「這些都是支出。」

「收入遠遠多過支出,挺好的啊!」

「什麼呀!你以為這收入與支出是用冊數多寡來評判的嗎?支出數額比收入多了將近四成,而且都只是總數,不知私下被各處截留了多少?送到戶部時,大半都沒有了明細,所以冊數才看著比收入少!要是真的收入遠遠多過支出,我還愁什麼呢?」青瞳無奈的嘆了一口氣。

被他打岔停下來,青瞳才發覺一個通宵熬過來,現在渾身酸疼難耐。她略微活動一下手腕,又拿起一本支出帳冊,「別鬧我了,我要趕在今天巡城之前把這些帳冊看完。」說罷低頭看起來,再不理會別的事。

任平生笑嘻嘻的搖搖頭,「這我可真管不了嘍!」伸個懶腰走了出去。

兩個時辰過去,青瞳才從含元殿裡僵硬的走出來,帳冊還剩下幾本沒看完,可是巡城的時間到了,她必須先換正裝,來不及吃飯了。

等她梳洗換裝完畢,鑾駕早已經準備好了。青瞳先上了小輦車,至正陽門換六十四人抬的鑾駕,開始從正陽門出,朝陽門進,途經京都三條主街道的巡城活動。

巨大的鑾駕加上一百一十八人的儀仗,和一千名騎兵侍衛,五百名步兵侍衛,以及十幾名貼身伺候的侍從,就是皇帝出巡京都的規模了。

這規模還算小的,若是有文武百官跟隨的祭天等大典,光手持儀仗禮器的衛隊就能排到三十里地外。

巡視京都是大苑第四任皇帝,精力嚴重過剩的中宗定下的規矩,新皇登基的第一、三、九、十九、二十九、四十九、八十一天,一共七次,皇帝要在京都巡城,以示親民。

青瞳今日是登基的第八十一天,最後一次巡城作秀時間。

青瞳在鑾駕裡端坐不動,胃裡卻咕嚕咕嚕餓得難受。這都已經巳時了,她早飯還沒吃呢!這一路走來,總有一股香味直往鼻子裡鑽,讓飢腸轆轆的她覺得實在難熬。不知現在到了哪家店鋪了?賣的是什麼好吃的?青瞳一邊揉著肚子一邊胡思亂想,以抵擋越來越誘人的香味。

誰知已經走過整條街,那香味絲毫不散,反而越來越濃,青瞳終於覺出不對,順著香味仔細一看頓時啼笑皆非。

只見車門內壁掛著的大苑重寶──辟邪玄龍,一塊比臉盆小一圈的青玉玉璧的圓洞裡,不知什麼時候被人塞進了一個油紙包,正靜靜的散發著松瓤鵝油捲的味道。

青瞳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伸手掏出紙包打開,香味撲鼻而出。她抓出一塊塞在嘴裡使勁的嚼起來,吃的滿手是油,實在是餓了,喉嚨裡好像有一隻小手拽著似的,一塊吞下去,另一塊已迫不及待的塞進去,動作快如閃電。

一口氣吃了三塊,剛覺得噎得慌,紙包裡又掉出一個小壺,淡淡的酒香飄出來。青瞳猶豫了一下,轉眼想著自己不知多久沒喝酒了,管他呢,料想那人也不會給她喝烈酒。於是打開壺蓋幾大口將那一小壺酒都喝了下去,甜甜柔柔的,果然是很綿軟的米酒。

食物下肚,臉上泛出紅暈,胃裡終於踏實了些。

那酒在胃裡化成一陣熏熏的熱氣,從肚子暖到胸口,從胸口暖到頭臉,青瞳在鑾駕有節奏的晃動中,慢慢滑到座位裡,眼睛不由自主的閉上了。

實在是累極了,全部器官一起罷工,手裡還牢牢抓著剩下的幾塊點心,還有想吃的意思,可是那嘴打死也張不開,她幾乎是瞬間就進入了夢鄉。

鑾駕內的座位很大,伸直手臂也勾不著左右側壁,做成這麼大不光是為了氣派,也是要提醒皇帝正襟危坐,注意威嚴。平時青瞳嫌鑾駕坐起來不舒服,此刻才發覺座位夠大的好處,原來這個座椅還可以當床,身子只要微微蜷縮就躺下了。

青瞳睡得很踏實,並不擔心自己這副酒後偷懶的模樣會被人看到,她心裡明白的很,接近兩千人的隊伍,能讓皇帝親到什麼民?更別說出巡之前早已經有士兵將街上閒雜人等一律驅散了,巡城只是作秀而已,沒有人會看到車裡面的情況。

別的皇帝難得走出皇宮,可能覺得好玩,青瞳覺得這純粹是折騰她,沒一點別的用處。好在只有七次,如果中宗當初規定的是每個月一次,她真要問候自己的祖宗了。

正睡著,左邊突然傳來「咚」的一聲大響,聲音極大,鑾駕隨之猛的一震。

青瞳恍惚醒來,愕然的向左上方望去,看見一個指頭大的光斑,陽光燦爛的照耀進來,青瞳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是鑾駕側壁上多了一個洞。

耳邊嗡嗡聲還在,青瞳坐起來,順著聲音看到右邊側壁釘著一支加長的鑌鐵羽箭,看樣子是射穿了左邊車壁之後釘在了右邊,這時她才明白是遇到刺客了。

鑾駕的四面車壁是半尺厚的堅硬木料,木料外面還包著純金,能一箭射穿當真臂力驚人,青瞳在車內坐直身子,那光斑正照在她左邊的太陽穴,箭尾正對著她右邊的太陽穴。

青瞳心想:瞄的真準!如果她沒有躺下睡覺,毫無疑問,現在腦袋上就會多了這麼一個對穿的洞!

鑾駕真是很大,箭支離她的身子還遠,箭頭是加長的,多半嵌在木頭裡,從剩下那一點也看得出打造的極為鋒利,開了血槽,正隨著箭身上下顫動流轉出爍爍銀光。

她默然望著箭頭,心想:很好,今天《起居注》上可有點有意思的東西寫了。從中宗到現在十六任皇帝,就她一個在巡城的時候遇到了刺客!這可是新皇出巡,一個皇帝一輩子最需要做臉的時候,真給面子!

她現在似乎應該想想,諸如刺客是何身份?是誰派來的?的問題,可是腦袋好像僵住了,不明白現在該想些什麼才好,竟然隨手又拿了一塊點心,坐在車裡吃了起來。

 

 

三、遇刺

車駕外的侍衛人人驚出一身冷汗,只聽此起彼落的「拿刺客」聲響起,腳步聲隨之急促起來,至少有三百個侍衛衝過來,將鑾駕裡三層外三層的緊緊圍住,防止再有人偷襲。

車窗簾被猛然掀開,侍衛總管方行舟滿頭冷汗,顫抖著聲音叫了聲陛下,待看清皇帝不但沒有像他預想的倒在血泊之中,反而滿嘴流油,吃得正歡。臉上的惶恐不免轉成驚愕,不可置信的看看仍在顫動的箭,又看看側壁上的洞,再看青瞳,眼神裡簡直有點恐怖,勉強說出話來,「陛下可⋯⋯安好?」

青瞳瞪了他一眼,「你!官降三級,戴罪留職,回宮後自己和內務府說去!」

方行舟飛出天外的魂靈這才歸竅,皇上無恙就已經是莫大喜事,哪裡還顧得上官職升降!連忙謝罪應是,放下車簾大聲叫道:「老天保佑,陛下無恙!」聲音帶著喜極而泣的顫抖。

四周侍衛全都呆住,隨即個個都露出狂喜的表情,侍衛都是習武之人,這一箭會有什麼結果簡直是想也不敢想,每個人都預感到自己活不成了,就是滿門抄斬也未必不可能。突然得知皇帝無恙,當真喜出望外,好些人握著兵刃的手都顫抖起來。

方行舟中氣也足了起來,「九城戒嚴,務必抓到刺客!」

侍衛們響亮的應答一聲,這可能是唯一戴罪立功的機會,怎麼能不拼命?

街上鏗鏘鏗鏘的都是急驟的腳步聲,青瞳坐在車內看不見外面的情況,也沒有興趣去看。忽聽一個侍衛「啊──」的慘叫一聲,其餘人立即喊道:「在這裡了!」,接著遠處不知什麼樓的上面傳來兵器相交的打鬥聲,想必刺客的行蹤已經被發現。

不斷有人受傷,看來這個刺客不但箭術好,武藝也出眾,竟然堅持這麼久還能不落下風。不過,被抓是遲早的問題,這裡已經沒有青瞳什麼事了,她靠回座位,凝望車子內壁多出來的長箭。

上千名的侍衛,加上貼身這十幾個看著是內侍,實際上都是高手的人,只要發現行蹤,她不相信還有什麼人能逃脫。刺客既然能忍到鑾駕來到身邊才動手,就等於是把自己陷入包圍圈中,刺客應該沒想過要逃脫吧!

許久之後刺客果然被擒,侍衛用擒拿手卸脫他的手臂關節,還是不放心,離鑾駕還有十丈處就停下來,過來向守在車門的侍衛總管方行舟報告。刺客竟然在鑾駕必經的一家酒樓做了三個多月的堂倌,並不是臨時潛入,所以才會沒有人發覺。

不少侍衛暗地鬆一口氣,事先清理閒雜人等是京兆尹的事,護駕不力的責任至少可以推給他一半了。

刺客身上血跡斑斑,距離雖然遠,但破口大罵聲卻讓青瞳聽得清清楚楚,只聽那刺客大罵道:「苑徹!妳陰險毒辣,狼心狗肺!毒死太子千歲,更害了皇上!妳喪盡人倫,天理不容!」

啪啪聲響起,料想應該是侍衛動手打那刺客,讓他住口。

方行舟低聲問道:「陛下,刺客胡言亂語,是不是帶走再審?」

半晌卻沒有聲音傳出,青瞳在車內聽的出神,很久沒有人提起太子哥哥了,好像世上從來沒有這個人存在過一樣,應該是大多數的人都相信太子是她毒死的,才會這麼沉默,誰能想到,最懷念太子的就是她呢!

車外方行舟又低聲問道:「陛下,可是要將刺客就地正法?」

「先帶回去交給刑部審審吧,此人說不定和前太子有牽連。」

方行舟輕聲應是,示意侍衛將刺客堵起嘴來拉走。

刺客邊掙扎邊大叫:「妳這個賤人,以不詳之身篡權謀位,帶壞朝綱,妳不會有好下場的!」

嘴被塞進去一團布,誰知那刺客運氣一噴,竟將布團吐了出來,罵聲也隨之而出,這次說的卻是青瞳淫亂奢華,窮奢極欲。

這部分加了許多想像,說的極為生動,顯然是想激怒她,出一出胸中惡氣。京中百姓、官員這麼猜想的人也有不少,人們對年輕女皇的私生活頗感興趣,茶館裡私下流傳的版本還有更不堪入耳的,但是都是背後說說,誰也不會讓她聽到,所以青瞳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評價。

聽著聽著,不由得怒氣上揚,她突然沉聲下令,「打開車門!」

方行舟嚇了一跳,忙道:「外面亂,陛下還是留在車中安全。」

青瞳不再和他廢話,自己伸手推開車門,邁步走了下去。留在車中安全?呸!那剛才差點讓她腦袋開花的東西是什麼?

那刺客被人按著往嘴裡塞東西,但仍抓緊掙扎空隙大罵道:「妳奪權篡位,妳有那麼多兄弟叔伯,苑家還有那麼多男人,哪裡輪得到妳來繼位?我大苑十九位先帝在天上看著妳呢!妳一定會有報應的!」

「你姓苑嗎?」

刺客愕然轉頭,見一襲繡著金龍彩鳳的長裙已經來到他面前不足三尺之處,那女皇臉色蒼白中微微透出紅暈,容顏甚美,身體清瘦,帶著些病態,但嘴唇上油光閃閃,整個人說不出的奇異,卻又有些說不出的動人。

刺客愣神間卻見她將手中一塊不知什麼的東西放進嘴裡吃了起來。

「你姓苑?」見他愣著不動,青瞳又問了一遍,聲音淡淡的,透著一點嘲諷。

刺客突然惱怒起來,呸了一聲,「老子不姓苑!」

青瞳微微冷笑,嘴裡的點心嚥了下去,擦了擦手,「我就是篡位,篡的也是苑家的天下,我就是不篡,那把龍椅也輪不到你來坐。我那些姓苑的哥哥弟弟叔叔伯伯還沒開口,你逞的是哪門子英雄?可憐!可笑!」

刺客又愣住,沒料到會有人把篡位說的這麼理直氣壯,半晌才道:「老子雖然不姓苑,也想除去妳這個陰險毒辣的女人!」

「我怎麼陰險毒辣了?」

刺客呸道:「太子殿下是妳的兄長,妳為了皇位將他毒死,皇上春秋正盛,怎麼可能突然離世,殺父弒兄,陰險毒辣尚不足以形容妳!」

「這和你有什麼關係?」

「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天理昭昭,妳會有報應的!」

「那你怎麼不等著天理昭昭來報應?還是你覺得自己姓天理,名昭昭?」

刺客大怒道:「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東宮洗馬張千秋!我教過太子殿下一年的箭術,妳不記得老子,老子可記得妳!老子今天行刺,就不怕死,妳要殺就殺,要剮就剮,不要戲耍老子!就算我死了,百姓也不會心服妳的!想殺妳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妳遲早會得到報應的!」

「張千秋是吧,好,我記得你了。帶他下去吧,我和這個蠢人沒有話說。」青瞳擺擺手,突然湊上前又冷冷一笑,「張千秋,再別對我自稱老子,提醒你一句,我老子已經死了!」

 

 

四、立誓

張千秋被侍衛拖拖拽拽的拉下去,不知是被青瞳嚇住了,還是有些發呆,居然沒有繼續大罵。

刺客走了,青瞳還佇立不動,方行舟手心全是冷汗,小心翼翼的勸道:「陛下,外面危險,請回鑾駕。」

青瞳卻突然抬頭,冷笑道:「還有誰想行刺?我就在這裡,來啊!這是最後一次巡視京都,錯過了可就沒有機會了!」

眾侍衛忽的一聲將她團團圍住,方行舟則臉色煞白,誠惶誠恐的喚了一聲,「陛下!」

青瞳冷冷道:「退下!都給我退下!」

侍衛哪裡敢退下,方行舟又叫了一聲,「陛下⋯⋯」聲音裡已經帶著哭腔,這叫他怎麼能負這麼大的責任?

青瞳勉強壓下內心翻騰的怒氣,遇刺?有人想要她的命?理政以來,她拼命的幹活,沒睡過一個安生覺,累得筋疲力盡,連她自己都覺得累得只剩半條賤命,有多少皇帝能像她一樣勤勉?有多少皇帝能像她一樣努力?現在有人想要她的命?想要她這條為了大苑累得半死的賤命!

別人可以理所當然的認為,景帝和太子都是被她所害,也可以推測,她當初帶兵平亂就是為了自己爭權奪利,把戰死的人都算在她頭上,但那又怎麼樣?一將功成都要萬骨枯,皇位非正常的更迭,死人稀奇嗎?

她現在至少讓百姓心安了,不是嗎?現在百姓至少不用擔心推開他家門的很可能會是強盜,或者明天他的家鄉就會變成戰場!憑什麼不相干的人都要捨命來殺她?她就那麼可恨嗎?

她緊緊握著拳頭,胸中的怒氣一浪高過一浪,望著四周喝道:「所有人聽著,今天你們每一個聽到我說話的人,都可以把這話傳給別人聽,讓天下人都來作個見證,以前的事我不會再和任何人解釋,但我保證五年之內,一定還大苑百姓一個安居樂業!這件事,父皇做不到,太子哥哥做不到,寧晏也做不到!我若做不到,我就死!我只做這一個承諾,別的事不歸你們管!若有信不過我的,或者還有想替天行道的,我最後給你一個機會!」說罷,又向眾侍衛道:「退下!」

眾侍衛面面相覷,最後都看向方行舟,青瞳則厲聲喝道:「方行舟,你要抗旨嗎?」

方行舟無奈揮手,上千人默默後退,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將青瞳孤零零的露了出來。整個大街靜得好似午夜一般,沒有人敢直視她的目光,青瞳傲然的站在眾人中央,陽光遠遠投射過來,照在她的金冠上,光芒耀眼。

侍衛們緊張的全身冷汗,許久之後,仍然沒有一點聲息,青瞳一聲冷笑,轉身走回鑾駕,「從現在起,行刺者車裂!」

替天行道?呸!

回到宮中,青瞳怔怔出神,由著花箋給她換下正裝,接過一杯茶,卻細細摩挲杯口,並不去喝。

「我聽說妳剛剛遇刺⋯⋯好在沒事。」花箋的目光中有些茫然費解,青瞳的付出她是一點一滴看在眼裡的,這樣還不滿意,刺客究竟想要怎樣的皇帝?見青瞳目光呆呆的落在茶杯上,花箋才勸道:「青瞳,妳別難過,要是不舒服就躺一會兒吧,我不信這世上沒有天理了。」

青瞳抬起頭,微微笑起來,「難過倒是不難過,只是我剛剛在大街上一氣之下說了大話,五年之內要讓百姓安居樂業,回到車上一想,實在是有點困難,唉,口無遮攔真不是好事,真想蹦回去重說。」

見她這樣,花箋放下心來,也抿嘴一笑。花箋知道,青瞳並不會頭腦發熱說大話,說了至少就有七成把握,所以也不擔心。

「我沒有騙妳,這次是真沒把握!因為打仗徵兵過多,軍費開支太大,各項設施都壞得七七八八,處處等著撥款修繕,尤其是雲中邊城,更是慢一步都有危險!」青瞳搖搖頭,可憐兮兮的看著花箋,「要用錢的地方太多了!人都說天子坐擁天下,富有四海,可我怎麼感覺都快窮死了?要是現在誰能憑空給我幾十萬兩銀子,我都想去親他一下!」

花箋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妳說話可算話?」碰碰她的胳膊,遞上一個信封,「妳出巡之後呈上來的,本想讓妳歇歇再看,不過聽妳這麼說,我就忍不住了!」

青瞳見是外官專用的藍皮信封,又看笑得賊兮兮的花箋,疑惑的接過來。一看署名,立刻精神為之一振,「是元修從益州遞上的!」

青瞳早已一把撕去漆封,抽出裡面的奏章看了起來,元修說他已經走遍了益州,將情況摸了個七七八八,挑不太容易氾濫的膿包擠了幾個,繳獲的銀子就有幾百萬兩,不過大部分被他用於當地賑濟,現在將剩下的三十幾萬兩寄回京都。還真有人憑空給了她幾十萬兩銀子!

花箋笑咪咪的道:「銀票已經登入內庫,要不要叫元修早點回來給妳親一下?」

青瞳好氣又好笑的看了花箋一眼,原本是自己說錯話,也怪不得被人調侃。元修的奏章頗長,足足寫了十幾版,她顧不得理會花箋,接著看起來,但眉頭卻漸漸皺了起來。

元修提出在益州看到土地被世家豪門嚴重兼併的問題,以及一些豪門世家的勢力之大讓人心驚。

元修又說有好些仕紳官員給他送禮,名單列在後面,估計這一批人是沒什麼太大勢力的,可以拉攏,也可以威壓,不會鬧事。另有一些人背後勢力較大,並不懼怕元修這個新皇親信,他也暫時未敢去動,還有一些人想藉他生事,不過也透過他們大體推測出一些手握實權的王爺,和數個根深蒂固的世家對朝廷的態度了。

「去含元殿!」看完元修的奏章,青瞳的腦子已經急速的轉起來。土地兼併的問題全國都有,青瞳心裡多少有數,但元修整理的地方勢力代表財政以外的另一個麻煩,也不得不重視,還有含元殿裡的帳冊,她還沒看完⋯⋯看來她要好好整理一下思路了。

花箋急道:「妳飯還沒吃呢!」

「一會兒再吃!」青瞳揮揮手,上了車輦,突然探出頭來道:「對了,元修送來的三十萬兩銀子,先撥去邊城,將呼林關修繕起來,沒有這道大門守著,我實在睡不安穩。本想怎麼也擠不出這筆錢來,好在元修解了燃眉之急。花箋,妳找人通知蕭瑟,讓他負責安排這筆錢,一路小心,儘快給我修好呼林關!」

花箋無奈的應了一聲,這種政務女官的工作她已經做了不少了,熟練的叫來一個內侍,讓他去給相國複述皇上的口諭,同時將元修送來的領取銀子的憑據給了他。

等了三頓都沒有傳膳的御膳房小太監和花箋對看一眼,無奈又退下了。

幾天後,在蕭瑟的安排下,元修送來的三十萬兩銀子一部分變成各種物資,和剩餘的銀兩一起,浩浩蕩蕩向雲中運去。

最是無情秋風,陣陣冷,入鬢絲吹人老。

牧馬長嘶,征笳頻響,併入愁懷抱。定知今夕,卿又瘦損多少?

便是錦衣玉食,也難消受,日日更漏盡,暮暮複朝朝。

何況伶仃人,夢向何處繞?茫茫百感,長嘆一聲罷了!

 

小說house系列《青瞳.二部曲.大爭天下》全二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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