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被謀殺的

「能嫁進咱們裴家是她天大的福氣,竟然敢尋死,真是給臉不要臉!」

枯蝶恢復意識後,首先聽到的,就是這麼一個刺耳的聲音,她不自覺的蹙眉,十分不喜歡如此吵鬧的氛圍。

嫁人?嫁什麼人?她不記得她有執行這樣的任務。

「綠裳,行了,別說了,事已至此,我們只好認命了。」

另一道女聲,但顯得平和淡漠許多,甚至還有掩飾不住的無奈與疲憊。

「我不認命,我為什麼要認命?我才十六歲,我還不想死,都是這兩個小賤婢,連自己的主子都看不住,現在出了事,我們活不了,妳們也別想活了!就算死,也有妳們給我們墊背!」

還是先前那個刺耳的聲音,語氣中的憤懣過於強烈,讓她想忽視都難。

雖然沒有睜開眼睛,但她還是從周圍的呼吸聲中判斷出,屋內除了她,還有五個人,而且都是女子,其中有兩個在嚶嚶哭泣,聽聲音,應該很年輕。

「綠裳,現在說什麼都遲了。紅裳,我們還是先稟報王管事,看要怎麼處理後事吧!」

這是一個中年婦人的聲音。

後事?什麼後事?枯蝶終於睜開了眼睛。

腦子難得的出現了片刻的凝滯,這是個夜晚,應該是的,可都什麼年代了,竟然還使用桐油燈,更別說滿屋子的女人身上奇怪的裝束。

這是幻覺嗎?難道是被敵方抓住後注射了新的迷幻藥?

哼,他們難道不知道,她的意志力驚人,任何迷幻藥物對她都起不了作用。

「不管我們能不能活命,現在只能這樣了!」一個穿粉色衣裙的女子出聲道,正是先前語氣平和的那一位。看來她的名字叫紅裳,而另一個穿著同樣衣裳,聲音卻刺耳的少女,應該叫綠裳。

「哎,這已經是第七個了!」嘆氣的正是先前說話的那名中年婦人。

「嗚嗚嗚⋯⋯,小姐,您既然答應了婚事,為何還要想不開呢?」一個十三、四歲的小丫鬟撲上前來,趴在她的身上嗚嗚大哭。

「我為什麼要想不開?」本來還想繼續保持沉默,可這個小姑娘鼻涕眼淚都往她的衣服上抹,這對有些潔癖的她而言,實在難以忍受。

「小姐,嗚嗚嗚⋯⋯」那小丫鬟還在哭泣,明顯沒把她的抗議當回事,可屋內其他人的表情卻在同一時刻,變成了同一種表情,雙眼圓睜,雙唇微張,像是約定好似的,同時向她這邊看了過來。

「哭什麼,有什麼好哭的!」這哭聲也令她感到厭惡,她向來討厭女子動不動就哭哭啼啼的。

「大少奶奶,您⋯⋯您沒死!」她話音剛落,紅裳猛的撲了過來。

出於本能,她的身體保持攻擊狀態,可只一動,她就發現此時她的身體很虛弱,虛弱到全身無力。

「大少奶奶,您醒了!您沒事了!太好了,真的太好了!」紅裳的眼眸對上她的,稍微怔了一下,隨即露出了掩飾不住的喜悅。

其他女子也圍了上來,眼中都有著無法掩飾的難以置信。

「大少奶奶,您真的⋯⋯沒事了嗎!?」綠裳還是不太相信,伸出手撫上她的臉龐,似乎是想確認她的狀況。

枯蝶沒有做出任何反應,她決定先搞清楚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再說。其實就算她現在的身子很虛弱,但只要對方另有企圖,她仍有自信,能讓對方瞬間喪命。

「晨曦,妳快去阻止王嬤嬤,讓她先別打發大夫,讓他再回來給大少奶奶瞧瞧。」紅裳吩咐著剛剛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小丫鬟。

小丫鬟還沒能從驚惶中回過神來,一名五十多歲,頭髮有些花白,但氣勢十足的老婦人已經走進房中,一臉疑惑的問道:「紅裳,大少奶奶不是已經死了,要那大夫回來有何用?」

「王嬤嬤,大少奶奶並沒有死,或許剛剛只是閉過氣去而已。」確定大少奶奶沒死,紅裳鬆了口氣的同時,也冷靜下來,「算了,反正也是個庸醫,人明明沒死,卻偏偏說死了,害得我們白白擔驚受怕了一場,還是另外找個中用的大夫來給大少奶奶瞧瞧。」

「紅裳,這偏鄉小鎮的,哪還有中用的大夫找呀!大少奶奶既然已經醒了,應該就沒什麼大礙,許是身體虛弱了些,我懂些岐黃之術,只要路上好好養著,等到了大城鎮,再找大夫來瞧瞧吧!」先前的中年婦人建議道。

「看來也只能這樣了,那就麻煩趙嬤嬤先幫大少奶奶把把脈,希望隨行帶的那些藥材能夠派上用場。」紅裳讓開了身前的位置。

趙嬤嬤立刻上前,作勢要按上枯蝶的手腕,但眼中那一閃而過的狠戾並沒有逃脫枯蝶的眼睛。

枯蝶冷冷的盯著趙嬤嬤,沒錯過趙嬤嬤眼中再次閃過的詫異之色。就在趙嬤嬤的手指將要按上她的手腕時,枯蝶收回了自己的手臂,冷冷的道:「用不著,我沒事。」

這下,屋內幾人臉上的表情都僵了一僵。

「既然大少奶奶說沒事,那就肯定沒事了。」枯蝶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讓紅裳沒有繼續堅持下去,「綠裳,妳守著大少奶奶,我和趙嬤嬤去借客棧廚房熬碗安神湯。」

紅裳還有趙嬤嬤退了出去,晨曦立刻上前道:「小姐,好端端的,您為何要想不開呢?要是您真有個萬一,奴婢也活不成了啊!」

「是呀小姐,您不能離開我們呀!」另一個小丫鬟年紀更小,一臉的憨氣,上前緊緊的抓住她的手,眼淚撲簌簌的往下掉。

枯蝶再次皺眉,但終於發覺什麼地方不對勁了,她清楚記得,那顆劃破黑暗的銀色子彈,是直接穿過她的眉心的,這麼說,她已經死了,因為再高明的醫術,都不可能救活她。而她剛才無意中撫了自己的眉心一下,卻是完好無損的,而且她發現,自己現在這具身子明顯縮水了。

難道不是什麼新的迷幻藥,而是──她穿越了!她是無神論者,雖然無法相信這麼離譜的事情會發生在自己身上,但眼前的事實,卻讓她不得不信。

從周遭的環境,所有人的穿著打扮及稱呼,她合理懷疑,她穿越到了一個連蠟燭都沒有的古代。

「放手。」她看向拉住自己手的小丫鬟,冷冷下令。

窗戶邊上的那面銅鏡,可以讓她確認一些事。

那小丫頭對上她冰冷的目光,立刻聽話的放開了她的手。

枯蝶費了點力氣,坐了起來。

「大少奶奶,您這是在做什麼?求您別折騰了好不好!」綠裳看到她的動作,疾走兩步,來到床邊,居高臨下的看著她,眼中有掩飾不住的鄙視。

要不是葉縣令對自家大老爺有救命之恩,憑她一個小小的縣令之女,怎麼有資格嫁入「七姓」之中的裴家。還敢尋死覓活,連累她們這一群迎親的人跟著受罪,差點把命也給交代了。

此次她們作為迎親的丫鬟,因為有了六次的前車之鑒,本就知道這是件苦差事,沒想到還真出了意外,好在人沒事。看來以後她們真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來守著,無論如何,都要將人平安送回裴府。

枯蝶沒有說話,但卻用實際行為表達她的意圖,她坐起身來,然後移動雙腳下床。

守在身邊的兩個小丫鬟忙扶著她,可面對綠裳犀利的目光,明顯有些怯意。

不就是個丫鬟嗎?竟如此囂張,枯蝶冰冷如刀的目光再次射向了綠裳,對她來說,能用一個眼神解決的事情,絕對不開口說話,因為沒那個必要。

對上她的目光,綠裳一開始還能勉強迎視,但不到十秒的時間,她就承受不住,只覺得在那道目光的注視下,她彷彿掉進千年冰窟中,整個人都要被凍僵一般,急忙低下頭,不敢再看。

枯蝶不慌不忙的收回視線,在兩個小丫鬟的攙扶下走到了銅鏡前。

鏡中出現的,果然是一個完全陌生的人,她枯蝶,一向是冷豔高貴的紅玫瑰,而不是鏡中楚楚可憐的小白花。

當然,她並不否認,小白花長得很美,一張標準的鵝蛋臉白皙無瑕,配上一雙水汪汪的電眼,小巧高挺的鼻梁,粉嫩微翹的雙唇,既清純又可愛,絕對足以讓男人為之神魂顛倒。

先前懷疑是敵方使用了迷幻藥,完全是出於職業本能,如今她不得不做出一個新的結論──她的確是借屍還魂了。

驀地,她的目光停留在自己的脖子上,有兩道紅紅的勒痕,如果不仔細看,是看不出其中的破綻的,因為這勒痕,下部是重疊的,只有在兩側才分成兩條。一道深,一道淺,說明這兩條勒痕出現的時間點並不相同。

從方才幾人的對話中,可以推斷出,她們原本認定這具身子的原主是自縊身亡的!

有意思,真的有點意思!

原主其實是被人勒斃謀殺後,再偽裝成自縊身亡的。

只是,如此年輕可愛又清純的新嫁娘,為何會慘遭謀殺?是誰下的毒手?動機為何?

還有,這新嫁娘是誰?有著怎樣的過去?

如今她既然成為了她,就必須先對整個事件有個基本瞭解,才能再進行下一步的打算,看看是繼續假扮新娘,還是找機會逃走?

她坐在銅鏡前的椅子上一言不發,屋內幾人面面相覷,無法摸清她此刻的心思,空氣變得凝滯。

綠裳幾次想開口說點什麼,但話到了唇邊卻沒有說出來。而王嬤嬤,向來是一板一眼,主子沒發話,她也不會多說什麼。

「小姐,天氣有點涼,您身子不好,還是到床上躺著休息吧!」最後還是晨曦先開了口。

枯蝶陷入沉思中,直到晨曦開口提醒,她才回過神來。兩個小丫鬟稱呼她為小姐,而其他人則稱呼她為大少奶奶,稱呼的不同,說明兩個小丫鬟應該是原主從娘家帶出來的,而其他幾人則是從那個未知的婆家來的。

現在不知是什麼時節,氣溫確實偏低,她沒有出聲,直接站起來,被那兩個陪嫁丫鬟扶回床上。

「大少奶奶,安神湯煮好了,您先喝了吧!」她才剛躺好,紅裳就端著一碗濃黑的湯藥進了房間,後面跟著趙嬤嬤。

那碗湯藥散發著一股令人作嘔的古怪氣味,紅裳來到了床前,打算坐在床沿餵她喝藥。但枯蝶的目光卻落在趙嬤嬤的臉上,各種跡象告訴她,不管這女人在此次迎親事件中扮演什麼角色,肯定是有問題,只是現在沒有證據,她不會打草驚蛇。

「放著吧!」原主是被謀殺致死的,在真相還沒有調查清楚前,她不會再給凶手暗殺的機會。

一個經過專業訓練的特務,比任何人更懂得生命的重要性,也更愛惜自己的性命。前世,她不是因為自己失手被敵人擊敗的,而是出現了一個小小的意外。

在那場深夜的緝捕行動中,誰都沒有想到,街角會突然冒出一個小男孩,為了救他,她選擇犧牲自己。她是一個特務,不是一個冷血殺手。她雖然是個孤兒,沒有親人,但國家培養了她,一個老將軍收養了她,給予了她最好的生活條件,以及親人般的關愛。所以她一直堅持,愛人是一種運氣,被愛則是一種福氣。因為能夠找到所愛是多麼幸運的事,而能有個人願意對自己付出,多麼不容易。

「大少奶奶!」紅裳加重了語氣,明顯有些不認同,甚至還有點警告的意味在裡面,語氣自然沒有先前那麼平和了。

「小姐,這藥雖然有些苦,但對您的身子是有好處的。」晨曦擔憂的在一旁勸著。

「我說放著,妳們聽不懂嗎?」這麼多人守著一個人,還讓人有下手的機會,她不禁為原主哀嘆。更何況,她不喜歡別人質疑她的決定。還有,剛才趙嬤嬤的眼神她可沒有忘記,她前世可是一個王牌特務,若就這樣輕易被人算計了,那未免太遜了。

有些時候,只有出動出擊,才能讓對方透露更多的資訊。既然對身邊這些人都不瞭解,她就需要做些事,讓她們主動透露一些訊息,然後再決定,如何與她們相處。

其實在看到脖子上的勒痕時,她就決定要高調行事,即使這樣會讓她露出破綻,令她們產生懷疑,但那又怎麼樣,人是善變的,她們不適應現在的她是她們的事情,她這個做主子的,可沒有解釋的必要。

「大少奶奶,請吃藥。」紅裳根本不理會她的拒絕,舀起一勺碗中的藥汁就往她唇邊送。

「我說放著,妳沒有聽到嗎?還是妳們這些當奴婢的,習慣質疑主子的決定?」手一揮,就將那碗藥打飛了出去,藥汁四濺,就連紅裳的臉上、身上都被殃及,那丫頭卻眉頭也沒有皺一下。

「大少奶奶,奴婢這也是為了您的身子著想,請您別再使性子了。奴婢這就再去端一碗,請大少奶奶務必服用。」話落,紅裳連臉上被濺到的藥汁也沒有擦,轉身就向門外走去。

晨曦和另外那個憨氣的陪嫁丫鬟連忙上前清理殘局。

「大少奶奶這是什麼意思?是不是還想找死?您非要跟我們過不去,讓我們這些人為您陪葬嗎?」紅裳一離開,綠裳的脾氣就壓抑不了了。

枯蝶完全沒有要搭理綠裳的意思,自顧自的將濺在手上的一點藥汁慢慢舔去,毫不在意幾個丫鬟驚詫的表情,她這樣的舉動,絕不是一個大家閨秀該有的表現,在眾人眼中,這簡直是粗俗不勘啊!

果然,這湯藥有問題!雖不是毒藥,但湯藥裡加了丹砂,這就有待商榷了。丹砂,又稱朱砂,是汞的硫化物礦物,是煉汞最主要的礦物原料,雖然具有鎮靜、安神等功效,但根據現代臨床實驗,長期服用會造成慢性腎功能衰竭死亡。

用這樣的手段對付純潔的小白花原主,絕對綽綽有餘,但對她這個十七歲就取得藥物學博士學位的人來說,那就是小菜一碟了。

「我才剛從鬼門關前回來,實在不好意思再去打擾閻王爺。妳若也想去瞧瞧,我倒是不介意。」枯蝶不動聲色的淺淺一笑。

她雖然是在一個沒有明確階級之分的世界成長的靈魂,但是一個人該有的規矩和禮貌還是要具備的。就算原主縱有千般不是,綠裳身為一個下屬,也不該對自己的上級如此無禮,不論在任何世界,沒有規矩,怎成方圓。

倒是那個紅裳,雖然同樣是丫鬟,心機、城府都不容小覷,是號人物,她需要留意一下。

「妳、妳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縣令之女,能嫁給我們『七姓』之家的裴家,已是天大的福氣了,本就不該尋死覓活才是。」

「是嗎?那妳能在裴家當丫鬟,也是天大的福氣,怎麼也不懂得惜福,老是以下犯上,自找死路呢?」枯蝶雖然淺笑盈盈,但屋內的幾個女子卻仍感到全身發寒。

「綠裳,注意妳的身份。」坐在屋內小凳子上的王嬤嬤終於出聲了。

聞言,綠裳將到了嘴邊的話嚥了回去,冷哼一聲,不再看向枯蝶。

「七姓?」這是個新名詞,從字面的意思來解釋,就是七個姓氏,或者是七個家族的意思。歷史上,她倒是聽過魏晉時期的「四姓」,以及唐朝的「五姓」,這些歷史上所謂的幾姓幾姓,都是當時的豪門世家,就是徹徹底底的貴族階級,他們的身份地位,不是一般世族能夠比擬的,這些豪門世家在許多時候連皇室的帳都不買。據說唐文宗時,皇帝向當時的「五姓」之鄭家求婚,希望鄭家的女兒可以嫁給太子成為太子妃,但鄭家寧願把孫女嫁給當時同是「五姓」之中的崔家的一個九品小官,就是不願把女兒嫁入皇家。或許正因為身份地位的關係,更懂得一入侯門深似海的道理。

只是不知這裡的「七姓」是不是同樣的意思?

「千萬別告訴奴婢,您不懂其中的意思?畢竟您今後也算是『七姓』中人了。」綠裳特意加重了「七姓」二字。

「我還真不懂妳的意思!勞煩妳這個既聰明又善解人意的丫頭解釋解釋吧!」枯蝶臉上笑意不變,其實她挺喜歡這丫頭的,一根腸子通到底,雖然有些自以為是,但比那些有許多花花腸子的好多了,這種人最容易拿捏了。

「綠裳,妳真是越來越沒規矩了,大少奶奶雖然尚未與大少爺拜堂成親,但已是咱們正正經經的主子,豈容得妳如此放肆!快向大少奶奶認錯賠罪,今後若敢再尊卑不分,胡言亂語,老身會以老祖宗的名義將妳處置了。」王嬤嬤再次出聲,一改先前慈眉善目的樣子,目光中有嚴厲的警告之色。

「綠裳錯了,請大少奶奶原諒奴婢的愚昧無知。」王嬤嬤將老祖宗都搬了出來,綠裳哪能不膽怯。

「王嬤嬤,我想裴家定下規矩,應該是為了防止下人犯錯,而不是縱容出錯了,再處置吧!」枯蝶似笑非笑的說完這句話,便閉目養神。

在這些裴家的丫鬟婆子中,顯然這王嬤嬤的身份是比較高的,可能就是裴家老祖宗的心腹,但她既然可以壓住綠裳,先前為什麼不吭聲?難道是打算看看她怎麼應對不成?這些小心思,實在是沒啥意思。

本來還想從綠裳口中套出一些有用的資訊,沒想到卻被王嬤嬤給打斷了,不過她還是得到了一點新的資訊,她所謂的「夫家」姓裴,是「七姓」之一,有可能是個豪門大族。

只是娶親不管在古代還是現代,都是新郎親自迎親的,新娘在這裡被人謀殺,那新郎哪裡去了?從她睜開眼到現在,沒有看到新郎的身影,甚至沒有看到半個男人的身影。她可不可以合理懷疑,新郎本身一點都不滿意,抑或是不在乎這門婚事?

藥味又從房門口飄過來,看著再次走進來的紅裳與趙嬤嬤,枯蝶唇邊的笑意更深了,這次她主動開口了,「這一路上,勞煩趙嬤嬤為我忙前忙後,十分辛苦,這安神補湯就賞賜給趙嬤嬤吧!」

此言一出,屋內頓時寂然無聲,除了趙嬤嬤的臉色變了之外,其他人倒是沒什麼變化。

王嬤嬤的眼睛再次睜看了,將目光投在了她的臉上。

在還沒有確認這些人之中,誰是敵,誰是友之前,她也只能先來招敲山震虎。

她的座右銘是,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酷。她不管這具身子的原主以前是個什麼樣的人,是否做錯了什麼事,既然她已經取而代之,那她就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打算傷害她的人。

「大少奶奶,這是給您安神補身的,怎麼能給奴婢用呢?」趙嬤嬤一怔之後,擠出笑意道。

「正是因為這藥對身體好,我才會賞給妳呀!」

「可是──」趙嬤嬤臉上的笑意有些掛不住了。

「怎麼,妳是覺得這藥不好,嫌棄了?」

「奴婢不敢。」趙嬤嬤臉上的笑意徹底消失了,眼神還有些飄忽伴著點點恐慌。

這就叫作賊心虛,枯蝶其實並沒有直指這藥有問題,但說者無心,聽者卻有意,趙嬤嬤一時之間,也無法知道枯蝶究竟知道了多少?又是怎麼知道的?會不會對她做什麼?種種念頭在腦子裡快速的轉了幾轉,可現在的狀況根本不允許她有其他的選擇。

「既然如此,那就趁熱喝了吧!還是要我指個人餵妳呢?」

所有人雖然都覺得眼前這個大少奶奶像換了個人似的,行為舉止、個性態度都與之前截然不同,但都聰明的保持緘默,沒有提出任何質疑,因為不管主子變得如何,主子就是主子,她們只能服從。

「奴婢謝謝大少奶奶賞藥!」到了這個時候,趙嬤嬤別無選擇,不得不將那碗藥接了過去,一飲而盡,反正只喝一碗,是沒多大作用的,對身體不會造成任何傷害。

「這補藥喝一碗肯定是不見效的,喝了等於沒喝。我看這樣吧,趙嬤嬤,我每天都賞妳一碗藥,妳每天都陪我一起喝吧!」

想就這樣混過去,門兒都沒有!如果趙嬤嬤識時務,就不會繼續在湯藥內動手腳,如果她還不知進退,那可就真是自找死路了,能不能把握活命的機會,就看她的表現了。如果趙嬤嬤有同夥的話,或能還能因此把對方給逼出來。

趙嬤嬤聽了這話,神色又是一變,但下一瞬又恢復了恭敬的模樣,「謝大少奶奶,那奴婢這就再去幫大少奶奶煮一碗安神補湯來。」

「好,不過我肚子有點餓了,妳們誰去幫我準備一點吃的來。」枯蝶的目光在屋內幾人身上掃了掃,要養好身體,食補才是最好的方法,而且她現在的確是餓了。

「晚照,妳陪我去廚房幫大少奶奶做點吃的吧!」紅裳伸手去拉那個憨氣的陪嫁丫鬟。

原來她叫晚照,和晨曦還真是一對,這名字是原主取的嗎?聽起來倒也別致。不過最值得玩味的是紅裳的表現,先前她讓趙嬤嬤喝藥的事情,莫非這丫鬟也看出了什麼,或者發現了什麼?所以特意帶上了晚照,畢竟晚照是葉家的人,是原主從葉家帶出來的,帶上晚照一起去就可以避嫌。

「小姐──」晚照的目光看了過來,現在的小姐讓她也有點害怕,不敢自作主張。

「去吧!妳知道我的喜好的。妳們幾個如果也餓了,那就多準備一點。」這話枯蝶說得真誠,整個人看起來親切了許多。

晚照和紅裳出去之後,枯蝶將目光移到了坐在門邊的王嬤嬤身上,「王嬤嬤,過來這邊坐吧,門口風大。」

透過先前的試探,她知道了王嬤嬤不是一個簡單的下人,想要看清這個老婆子,需要更多的交流機會。如果她真的打算成為那個什麼裴家的媳婦的話,絕不能得罪王嬤嬤,畢竟王嬤嬤身後站著的,是那位「老祖宗」。

中國人自古以來最重視孝道,這個老祖宗就是未來的大老闆之一,她並不打算與所有人為敵,能成為朋友的,何必一定要當敵人。

合理利用周圍的人脈,這是身為一個優秀特務的基本功。

「謝大少奶奶體諒。」王嬤嬤沒有推辭,當即起身在桌對面坐定。

「綠裳,給嬤嬤倒杯熱茶暖暖身子。」

綠裳聞言,出了內間的門,片刻後手中提著一個銅壺,上前為她和王嬤嬤添加了新茶。

兩人都端起茶杯抿了幾口後,枯蝶先開了口,「嬤嬤,我初次離家,有許多東西都不懂,以後還要您老人家多多提點。」

此時她的臉上早就沒有了剛開始的冰冷、狠戾,以及似笑非笑樣子,分外真誠的美麗臉龐上,甚至還流露出青春少女的憨氣。

這沒什麼值得奇怪的,之所以取「枯蝶」這個代號,就是因為她猶如美麗的枯葉蝴蝶,最擅長偽裝與掩飾真實的自己。

「大少奶奶,您客氣了,只要您能一路平安的回到裴家拜堂成親,就是咱們裴家的功臣了。至於原因,想必大少奶奶在出嫁前多少有所耳聞了吧!」對上她天真無邪的笑意,王嬤嬤也回以淡淡一笑,顯得慈愛了許多。

「嬤嬤,可是有一件事情我卻很迷惑,還請您老人家能指點我一二。」聽出王嬤嬤暗含的指責之意,想必她也認為原主自尋短見了?不過,這個黑鍋她可不願意背,她不但要找出殺害原主的凶手,而且還要表明,這自縊絕非她的本意,她從來都沒有尋死的意思,是有人動了手腳,而且還是她們這些負責前來迎親的人沒有保護好。

「何事?」

「是這樣的,先前我迷迷糊糊的睡著了,但不知為何,再醒過來時,就發現自己差點死了,而且脖子上還多了這麼難看的紅痕?」她特意伸出雙手摸了摸脖子上的勒痕。

「這真的不是大少奶奶的意思?」王嬤嬤愣了一下,竟然有些失態的站了起來,然後又意識到什麼,重新落坐,但精明的目光卻死死的盯著她,彷彿要透過她的眸子看出她的內心世界來。

「嬤嬤,這種事情我怎麼敢開玩笑呢?哪有人不愛惜自己生命的。」

「嬤嬤,奴婢也想起來有些不對勁。當時我們幾個丫鬟守在屋內,應該不可能全都睡著了,而且又幾乎是同一時間醒來的,這──」這次插話的卻是綠裳,看來豪門世家的丫鬟看多了爾虞我詐,觀察力及敏銳度確實不一樣。

「真是如此?」王嬤嬤的臉上沒了笑意,若有所思。

「是呀,嬤嬤,奴婢醒來後發現幾位姐姐都揉著眼睛,而我家小姐則──」晨曦聞言,也忙發表自己的看法,畢竟小姐半路上自縊,這種事情傳到裴家就不好了。但如果另有隱情,那就另當別論了。莫非,真如外界所傳,裴家姑爺是真的「剋妻」?

「這件事先不要聲張,老身這就去找王管事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蛛絲馬跡?」王嬤嬤起身出門,那氣勢果然不同凡響,看來是深受「老祖宗」的影響。後來,枯蝶才知道,這王嬤嬤已經年近古稀了,但外表看起來頂多五十多歲,沒想到連豪門世家的嬤嬤,保養的都比較好!

王管事?枯蝶將這個名字記在腦中轉了一圈,看來此人應該是迎親隊伍的總負責人,只是,從清醒到現在,還沒有見過這人,估計她是內眷,又是新嫁娘,是不能隨意見男人的。

可不管怎樣,為了她自己,她勢必要查清楚原主被謀殺的真相,但在毫無頭緒的情況下,她還不想獨自衝鋒陷陣,不如將水攪渾了,看能否得出更多的有用資訊。

  

 

第二章  兩害相比

半個時辰後,紅裳、晚照、趙嬤嬤都回來了。這次藥中沒有再摻加丹砂,倒真的是補身體的良藥。枯蝶沒有猶豫,痛痛快快的喝了藥,並吃了紅裳準備的一些食物,從飯菜的口味上來看,應該是中國四大菜系之一的魯菜。

等到她吃飽了,幾個丫鬟也在另一張桌子上用了些飯菜。

隨後,王嬤嬤也回來了,臉色仍是不太好,但看到枯蝶時,神色又恢復如常。

枯蝶沒有追問,畢竟調查需要時間,讓王嬤嬤先下去休息了。

從她醒來到現在,折騰了將近兩個時辰,枯蝶注意到外邊的天色還沒有亮。

她不發話,屋子裡的其他人只好繼續陪著。說實話,她以前執行任務一向是獨來獨往,如今身邊圍著這麼多人,她倒有些不習慣。

不知道她穿越到哪個朝代?她現在所處的客棧又在什麼地界?離那個裴家還有多遠?更不知道她住在這個客棧多長時間了?明天天一亮是不是就要繼續趕路?這一切的一切,都是未知數,她不能輕易開口詢問,惟恐對方看出什麼破綻來,發現她是個冒牌貨。而失憶這種招數,她又懶得用,這樣一來,就更具有挑戰性,她就權當要執行一項特殊任務吧!不過在此之前,她需要知道原主姓啥名誰才行。

為了獲得更多原主被謀殺的資訊,她至少要爭取在案發第一現場停留一段時間才行。

「現在什麼時辰了?」

「回大少奶奶的話,現在已是子時三刻了。」

看來是深更半夜,大概在一點多。

「綠裳,妳去找一下王管事,告訴他,我身子有些不適,如果不急著趕路的話,就在此地停上一日,大家一路上疲累,也可休息一下。」她想留下來,看看這客棧,以及周圍的環境,能否有什麼新的發現。

「好的,大少奶奶。」綠裳現在表現的恭敬了許多,轉身出去傳話。

「紅裳,妳和趙嬤嬤去隔間休息吧!晨曦和晚照兩個留下,我還有事情要問妳們。」

「是,大少奶奶,有事就請您叫我們。」

那兩人離開之後,屋內只剩下了兩個陪嫁丫鬟。

「把它打開,我想看看裡面的東西。」枯蝶指著放在床頭上的小箱子,很精緻的木工。在現代,人們出門會將一些貴重物品裝在皮包中,而古代人一般都把相對重要的東西收在這種小箱子裡,她看箱子上了鎖,猜測是原主從娘家帶來的,她想看看裡面,有沒有什麼東西讓她更加瞭解這具身子的前主人。

這種箱子的鑰匙一般都是由貼身丫鬟收著的,但她又不知道在誰的手中,乾脆兩個都留下。

「好的,小姐。」晨曦上前幾步,從脖子上取下一把小巧的鑰匙,打開了那小箱子。

小箱子最上面放著一張紙,枯蝶打開之後,才發現是一張類似婚書的東西,這麼說應該是古代的結婚證書了。

上面有一男一女的姓名和生辰八字,男方的名字叫裴奕涵,應該是新郎的名諱,女方則叫做葉如蝶。

這麼說來,原主應該叫做葉如蝶了。這同她前世的代號倒是有異曲同工之妙,葉如蝶,枯蝶,枯葉蝴蝶?在心中咀嚼過這幾個辭彙,嘴角不由自主的揚起一個笑弧。

她的本名叫什麼,她不得而知,她只知道她的代號──枯蝶。不過收養她的老將軍姓葉,所以說起來,她也算姓葉吧!至於為什麼取「枯蝶」這個代號,只因她向來偏愛枯葉蝴蝶。這種蝴蝶是自然界一種最美麗的存在,比所有的蝴蝶都要美麗幾分,有讓人喟嘆的驚豔,可當牠收起自己的翅膀後就變成了一片乾枯了的樹葉。比起牠的美麗來,人們更感興趣的是牠善於偽裝和掩飾自己的本性。

眼下這個名叫葉如蝶的女子,是她的新身份。在過去許多要完成的任務中,她曾成功的扮演過無數身份,那麼,這次,她將會扮演這個身份多久呢?

紙張下面是一些頭面首飾,不過最搞笑的是,壓在箱底的兩本書,一本是《女誡》,另一本是春宮畫冊。

其他的還有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就不一一贅述了。

「妳們兩個說說,我嫁到裴家到底好不好?」對未來的婆家,她可是一點都不瞭解。

即使這兩人是原主的陪嫁丫鬟,她也無法做到全然信任,但又不知這個葉如蝶到底對自己的夫家知道多少,所以她換了一個比較取巧的問法。

「這──」兩個丫鬟對視一眼,都面有難色。

「說吧,就算是不中聽也沒關係。」

「小姐,這也是沒有法子的事情,如果您不嫁去裴家,難不成真的要嫁給高丞相那個外甥,做第十七房小妾不成?嫁給姑爺,怎麼說都是正室,有了裴家,那高丞相可是不敢動老爺一根手指頭,所以小姐一定要清楚『裴大少奶奶』這五個字的含義。」晨曦搶先開口。

沒想到這門婚嫁後面還有這樣的隱情,不過,就算她嫁給那種好色無恥的敗類,她也會讓對方活生生脫幾層皮,也算那個高丞相的外甥命好,沒攤上她這個新娘子。

綜合以上的資訊可以得出一個結論,就算裴家大少爺的確剋妻,但比起嫁給高丞相的外甥當第十七房小妾來,兩害相比取其輕,也只有這個辦法了。

「這身份聽上去似乎蠻尊貴的,難道不是裴大少爺的娘子嗎?難道還有其他解釋?」她很不喜歡晨曦提到「裴大少奶奶」這五個字的神情,好像這個身份是多麼了不起一樣。就憑到現在為止還沒有見到新郎官,她就很難對那個人抱有多大的好感。

「小姐,雖然奴婢知道這個名號也不是您想要的,可有了它,就表示您從此也變成了『七姓』中人。畢竟在當朝,這樣的例子可是很少的。『七姓』中人往往只會相互聯姻,很少有像小姐這樣的。」

透過和兩個陪嫁丫鬟的相處,枯蝶基本上已能判斷出葉如蝶生前的基本性格,應該是一個善良的小姑娘,這從兩個丫鬟的性子中就可以看出來。不過,她需要瞭解更多才行。

故意放軟了語氣,裝作有些幽怨,有些擔心的道:「可是禍福相依,以我這樣的身份嫁到他們家去,如果他們對我不好,那我到時該怎麼辦?」

「小姐,不管怎樣,奴婢都會一直陪在您身邊的。至於裴家,您畢竟是他們明媒正娶的,只要小姐不要像以前一樣,事事都為別人著想,就像今晚這樣,該厲害的時候厲害一點,不去傷害別人,奴婢想將來都會沒事的。」

晨曦以為葉如蝶的老毛病又犯了,忙勸阻她。其實她早就看那個綠裳和趙嬤嬤不順眼了,要不是小姐一直抱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態,不想搭理她們,她們還真當自個兒就是主子了!

「是呀,小姐,要是誰敢傷害小姐,奴婢一定會讓他們好看的。」晚照說話時,還特意舉了舉拳頭,沒想到這個看起來有些憨氣的小丫頭,竟然還有這樣的舉動!從她比平常人的呼吸稍微緩慢這點來看,莫非這個小丫頭有一定的武功底子不成?

「我知道妳們兩個都是好的,一心為我著想,可姑爺他畢竟有那樣的傳言。而且,我到現在都搞不清楚自己好端端的怎麼會自縊呢?」

剋妻?死一個可能是自然死亡,死兩個可能是機緣巧合,那死了六個,怎麼看都有些不可思議!又聯想起葉如蝶也是被人謀殺的,那這裡面會不會別有隱情呢?

「這──都是奴婢的錯,沒有照顧好小姐。」兩個丫鬟也想不通為何會發生這樣的事,她們只是迷迷糊糊的小睡了一會兒,就發生了這樣的事情,難道是真的有人對小姐不利!?

「妳們說,我以後都像今晚這樣變得厲害好不好?」這兩個丫鬟目前看起來是好的,但她還是小心為上。

「小姐,裴家人多嘴雜,對長輩和對您好的人,您當然要真心以待,溫柔平和,可對那些不把您放在眼裡的人,您就要變得厲害一些,要不然,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這次開口的是晚照。

「死丫頭,妳說的這是什麼話,什麼叫馬善被人騎!?」晨曦擰了晚照一把。

晚照這才發覺自己似乎說的太粗俗了,也禁不住臉上一紅。

「小姐,晚照說的話雖然粗俗了些,可就是這個道理。」

小姐雖然對琴棋書畫多有涉獵,可畢竟太單純。葉府夫人死的早,雖有一個姨娘,可姨娘是夫人的陪嫁丫鬟,對夫人又忠心,對老爺也敬重,對唯一的小姐更是視如己出。雖然養成了小姐善良的天性,但她們也擔心這樣的個性,如何適應那些豪門世家的生活,好在小姐似乎不如她們所知的那樣軟弱,只是以前沒有機會表現。想到這裡,她們也對未來的生活少了一些擔憂。

「好了,妳們也累了一天了,就在那邊的榻上休息吧!」對將來的事情有了基本瞭解之後,她看到兩個丫頭也神色疲憊,就不忍再折騰她們了,讓兩人去休息。

「小姐也早點休息。」兩人為她放下床帳,然後輕手輕腳的去休息了。

枯蝶並沒有睡,而是坐起身來打坐,這是她在現代跟一個氣功師傅學的,可以強身健體,還可以消除疲勞。

勒死葉如蝶,再偽裝成自縊假象的人究竟是誰?殺人的動機到底是什麼呢?這是不是也與趙嬤嬤有關?如果與趙嬤嬤無關,那來自裴家那些丫鬟或婆子中,有沒有幫凶呢?

這種打坐可以讓靈台清明,高速的運轉腦細胞,不知過了多久,她猛的睜開眼睛,因為她從空氣中聞到了一股燒焦的味道,她一把拉開床帳,果然看到外邊有紅色的火光。

這還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呀,這裴家迎親的人也真夠倒楣的,單單一個晚上竟要折騰這麼多次!

可現在畢竟不是幸災樂禍的時候,這大火說不定又是衝著她這個新嫁娘來的,以這時代的條件,估計也沒有什麼消防設施,更別說什麼滅火器、消防車了,都需人力來滅火,更糟糕的是,這年代的房子以木質結構居多,這火一燒呀,頃刻之間就可以化為灰燼。

也許是先前喝的那點沒有加料的藥材起了作用,也許是她剛才打坐的功勞,現在她感到自己的身體似乎沒有剛清醒時那麼虛弱了。看著外邊已經開始喧囂的人聲,離這裡似乎還有些遠,她可不想真的做了「北京烤鴨」,當下跳下床,隨手拿起床頭小几上的玉簪,將長髮捲起來,然後用簪子固定好。

來到窗前,打開窗戶向外看去,這客棧臨街,火是從前面燒起來的,可因為整個客棧的建造呈口字型,她們所住的房間位於最東邊,一時半刻還燒不到,而且她察覺的時間,火應該才剛起,畢竟她的感知力要比一般人靈敏許多。

轉身打開後窗,看起來似乎是一條小巷子,黑漆漆的,好在這客棧只有三層,從這裡逃生並不難。

來到晨曦和晚照兩個丫鬟的榻前,伸手去推兩人。

晨曦剛睡著不久,就被推醒了,迷迷糊糊的一睜眼,看到她站在床前,嚇了一跳,「小、小姐,您有什麼吩咐嗎?」晨曦立刻坐了起來,有些睡意朦朧的問。

晚照則將她推她身子的手揮開,口中還嘟囔道:「晨曦,別鬧了,我好累,讓我再睡一會兒。」

「還睡,走水了!火都燒到屁股了!」枯蝶伸手再用力一推,然後捏住她的鼻子不放。

晨曦這時已經清醒過來,往窗外望去,已聞到空氣中的焦味,再聽到枯蝶說是走水了之後,一掌拍在晚照臉上,「死丫頭,快起來,走水了,趕快帶小姐離開。」馬上撈起一旁的衣裙穿戴起來,可只穿了一件,才發現枯蝶也只著裡衣,也顧不上自己的衣裙了,急忙下床,鞋都來不及穿,就赤著腳去拿枯蝶的衣裙。

這速度還真快,枯蝶都看傻眼了,一點不遜色曾經接受過訓練的自己。

在無法呼吸和巴掌的雙重威力下,晚照終於清醒了過來,看清晨曦的樣子,她整個人也跳了起來,胡亂的穿了兩件衣裙,連披散的長髮也不整理,抓住剛被整理好衣裙的枯蝶就要往外衝。

「急什麼,這火一時還燒不到咱們,外間還有人呢,妳們去喚她們起來。」在葉如蝶的兩個陪嫁丫鬟面前,她可以隨意一些,但對裴家的人,她還是保持著一分本能的距離。

晨曦繼續打理她的儀容,看起來也沒有剛才那麼慌亂了。

晚照則去隔壁房間喚醒其他幾人,片刻後,就見幾人衣裙不整的跑了進來,神色之間都有些慌張,王嬤嬤更是開口喝斥道:「妳們兩個,真是分不清輕重,既然早就發現失火了,竟不先將大少奶奶救出去,耽擱什麼?」

「嬤嬤的心意蝶兒自然是知道的,可是著火點在客棧前面位置,如今火勢越燒越大,已是阻斷了我們的逃生之路,就算我們硬衝過去,保不準誰就會被燒傷,不如,我們選另一條路走。」

「另一條路?」綠裳一愣,而紅裳早就趴在窗前觀察外邊的情形了,聞言也轉身看著她。

「我們這房間不是還有另一扇窗戶嗎?」說話間,她將目光投向了那個後窗。

「可是這麼高,我們也下不去啊!」趙嬤嬤神色有些躊躇。

「小姐,奴婢明白了。奴婢可以從這裡跳下去,然後在下面接著妳們,妳們一個個跳下來就行了,反正奴婢的力氣挺大的。」

「說的好聽,萬一妳沒接住怎麼辦?」綠裳可不信任晚照的能力,也不想輕易拿自己的小命去冒險。

「大少奶奶可有什麼好法子?」不知為什麼,經歷了昨晚的事情後,對這個新主子,紅裳就多了一分本能的信任。

「這樣吧!」話音一落,枯蝶就順手將幾件衣裙接起來,綁成一條繩索的模樣,一頭固定在屋中的柱子上,另一頭丟向窗外。

「晚照,將妳的儀容整理一下,由妳先來,順著繩索慢慢的下去。然後在下面等著,要是誰真的失手了,妳也可以救援。」

「是,小姐。」晚照迅速將自己的衣裙整理了一下,而晨曦則上前,將她的頭髮很快的用絲帶綁好。

屋內幾人已經明白枯蝶的意思,也覺得這是個好辦法,忙亂的整理一下自己的儀容裝飾,把重要的東西都帶在身邊。

這裡只有三層樓高,高度大約是十米左右,不像現代的那些摩天高樓,要真的垂降下去,確實很嚇人,所以這點小狀況枯蝶還不放在眼裡。從前執行任務,她可是真的曾從六十幾層的高樓垂降而下。

晚照首先爬了下去,在下面等著,火一時還沒燒到這房間,幾人又將重要的東西用繩子吊了下去。為了預防萬一,將幾床被子也丟了下去,墊在下面。

「大少奶奶,您先來吧!」善後的工作已經準備妥當,空氣中的燒焦味越來越濃,濃煙也進來了一些,該她們下去了。

「王嬤嬤先來,然後是趙嬤嬤,接著是綠裳、紅裳、晨曦,我最後下去。」

「這怎麼成!大少奶奶,您才是主子。」王嬤嬤立刻反對。

「是呀,大少奶奶,奴婢也不同意,奴婢要最後一個下去。」紅裳也反對。

「別吵了,沒時間了,妳們既然是我的人,那我這個當主子的,就必須保全妳們,現在,我的話就是命令,不服從者,將來家法伺候。更何況,這個法子既然是我想出來的,就不會讓自己有閃失的。」馭人之術,莫過於恩威並施。

「可是──」綠裳也打算說點什麼,但又不知該怎麼說。如果說先前,她很輕視這個未來的大少奶奶,可這一刻,她突然覺得這個主子似乎也不錯。

「不要再說了,就這麼定了,王嬤嬤年紀大了,我們只能把她吊下去。」爬繩這種事情,對王嬤嬤這樣年紀的人顯然不太適合,她只好快速解下繩索,綁在王嬤嬤的身上,然後幾個人拉著,將她放了下去。

在這危難的時刻,先前因為身份生出來的隔閡難得的消除了。幾個下人甚至都忘了這位大少奶奶先前虛弱的連下床都成困難的事情。

王嬤嬤被吊下去之後,枯蝶又將繩子綁回了柱子,趙嬤嬤與綠裳依序爬了下去,輪到紅裳時,她卻堅持留到最後,卻被枯蝶的一句話堵了回去。

「妳現在既然是我的丫鬟,自然要聽我的命令,還是妳故意在這裡拖拖拉拉,浪費時間,想讓我這個主子被火燒死?」

謀害主子的罪名都出來了,紅裳也不敢再堅持了,手腳俐落的攀繩而下。

「小姐,剛才那麼多人在場,我不能違逆您的命令,但現在您必須先下去,要不然,奴婢寧願燒死,也不下去。」

「妳這丫頭剛才沒吭聲,原來是打這主意!好吧,我也不浪費唇舌了,要是來不及爬繩,那就跳下來,我讓晚照接著妳。」火勢已逼近,枯蝶沒時間勸說了。

這點距離,依照枯蝶的身手,三秒鐘就能搞定,但為了不讓人生疑,她故意慢吞吞的拖了三分鐘。晨曦在上面看到枯蝶安然落地,也來不及爬著繩子下來,只叫了一聲,「晚照,接著我!」還真的跳了下來。

這丫頭還真勇敢呀,雖然樓層不高,但衝擊力還是很大的,晚照接住晨曦,兩人雙雙跌臥在棉被之上。火已經越燒越旺,幾人不敢耽擱,扶起晚照與晨曦,快速的向安全的地方撤離。

這小巷子出去,是另外一條街,等她們跑到巷口時,客棧整個倒塌了,還殃及了旁邊的房屋,成了一條火龍,讓她們無法跟宿在南邊的其他迎親隊伍聯繫上,幾人只好拿著東西遠離火場,而吵鬧的救火聲也此起彼伏。

等王管事帶著其他人從另一條路繞過來,找到她們時,都露出一臉的不可思議。原本以為已經喪身火場的幾人,衣裙整齊,泰然自若,枯蝶甚至還和王嬤嬤相對而坐,優哉游哉的喝著茶呢!反而是他們這些人,灰頭土臉,狼狽不堪。

「謝天謝地,大少奶奶們沒事,真是太好了!」

「我們能有什麼事,只是好端端的怎麼起火了,你們可知道是何原因?」紅裳一見到那些驚恐未定的護衛,就不免來了氣。這一路上發生了這麼多事,這些護衛都是吃乾飯的嗎?如果不是大少奶奶想出法子來,現在她們已經被大火燒成灰了,哪兒還能坐在這裡喝茶聊天。

不過現在回想起來還真有些奇怪,剛才在客棧,大少奶奶明明氣勢懾人,現在怎麼又變成一副病怏怏的嬌弱模樣呢?

其實紅裳是誤會了,葉如蝶的身子確實弱不禁風,若不是枯蝶的意志力強大,早就已經倒下了。所以說,擁有一具健康的軀殼,是追求一切的基礎,沒有健康一切等於零啊!

「對不起,大少奶奶,屬下忙著救火,還來不及問明起火原因。」

枯蝶沒有回應,而是仔細的觀察王管事的表情,並沒有發現什麼可疑之處,她又將目光投向王管事身後的幾人。每個人都是心有餘悸的模樣,也許這場大火跟這幾人無關,但也僅僅是也許,因為枯蝶很清楚一個道理,這世上並非只有她善於掩飾和偽裝,自己會做的事情別人也會做,只是看做的高不高明。

真正聰明的人是動腦不動手,不會隨便站到臺前來,只要隨便找個人,給些銀子,這火就起來了。放火這種事,一點技術層面都沒有,是個人都會做。

枯蝶默然不語,由於在思考問題,神情顯得有點冷然,王管事心中有些忐忑不安,不知道這個新主子會不會發怒?不自覺的將目光投向了王嬤嬤。王嬤嬤是他的親姑姑,也是老祖宗面前的紅人,有什麼事,總會提點他一下。其實他也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這一路上,大事小事就沒斷過,昨晚前半夜,大少奶奶自縊未死這事就處處透著古怪,還沒查清楚,客棧又莫名其妙的走水了,好在有驚無險,要不然,他有十個腦袋也不夠大老爺砍。早知道這是一件苦差事,但沒想到會這麼苦啊!

「還愣著幹什麼,則東,這天還沒亮呢,難道你要讓大少奶奶與我們就待在這街上不成?」王嬤嬤橫了王管事一眼。

「是,是,由於鎮上只有這一家客棧,屬下就借了秦家的祖居,還請大少奶奶移駕過去梳洗歇息。」王管事看到起火了,馬上就想到,這客棧是住不成了,所以倒是先考慮到了新的居處,是京城秦大人在此地的一處老宅,由於秦家跟裴家有些交情,所以對方很爽快的答應了,也沒耗費多少時間。

鎮子不大,秦家也不遠,但折騰了一夜,等到秦家的時候,天色已經微亮了。秦家祖宅沒有主人,只有兩名管事守著,恭敬的將枯蝶迎了進去,安排在一處客居小院。

枯蝶看到眾人都是一臉的疲累,簡單侍候自己梳洗之後,就讓她們下去休息,她自己也想好好補個眠。

中午時分,晨曦喚醒了她,說要開飯了。

幾人用過午飯之後,喝了趙嬤嬤煎熬的補藥,王管事就在外院求見。

「讓他進來。」枯蝶吩咐小喜。

小喜與小歡是這次迎親隊伍中的粗使丫鬟,專門負責跑腿、打雜什麼的。

「見過大少奶奶。」王管事很快就來到枯蝶面前。

「可是有了眉目?」

「回大少奶奶的話,屬下已問明,客棧大火是鎮上一個叫馬三的地痞,在喝了酒後,點燃了客棧外堆積的一些木柴,他自己也失足跌進了火場,被燒死了。」

「那馬三是一人喝酒,還是與人對飲?素日為人如何?」這麼巧,放火的人也被燒死了,還真是死無對證呀!

「回大少奶奶的話,據說馬三此人平日裡只知吃喝嫖賭,不務正事,他的妻子因此離家出走,不知去向。之後,他更是變本加厲,氣死了自己的爹娘,成了鎮上的一霸。有人昨晚在鎮上的小酒館遇到他,當時他正與一名戴著斗笠的男子對飲,那男子操京城口音,並非本地人,但因為戴著斗笠,所以沒有人見到他的相貌。」

王管事一口氣說完調查結果,靜待枯蝶下一步的指示。

「王管事怎麼看這件事情?」沉默片刻,枯蝶將問題再次丟給了王管事。

「屬下認為昨晚的火災疑點眾多,雖已報官,但由於火勢太大,可能無法發現新的線索,但馬三縱火一事,顯然背後另有隱情,那戴斗笠的男子與此事應該脫不了關係,只是要查清此人的身份有些困難。」

「昨晚客棧裡還住了什麼人?」

「回大少奶奶的話,昨晚客棧除了我們的人,並無其他房客。」

「我明白了,王管事辛苦了,你先下去休息吧!」

既然昨晚客棧只住了裴家的人,那麼客棧起火,想燒死的就是她們!那戴斗笠的人是從京城來的,說明整件事情的主導者應該在京城。既然她也要去京城,對方沒有達到目的,肯定不會就此罷手,而他們終究會碰面的,不是嗎?

昨晚那場大火,還是有兩個家丁被燒傷,所以枯蝶吩咐在鎮上停留幾日再出發。

住到秦家祖宅,第一天倒是風平浪靜,經過一個晚上,綠裳的態度已經收斂了許多,紅裳則繼續安守自己的本分,趙嬤嬤不敢再在藥裡動手腳,但她的身子原本就很健壯,天天一碗補藥,好像有些補過頭了,出現了嘴破的症狀,這也算是一種懲罰吧!王嬤嬤看在眼裡,卻裝作沒看到。

枯蝶每晚則藉著打坐,讓自己的身體快點好起來,並且在睡覺之前,消除腦子裡的一切雜念。

這晚,她剛剛睡下,就察覺到有人悄悄進入房中,但她並沒有採舉任何行動,畢竟她現在的身子不能跟前世相比,只能攻其不備,出其不意。

那人悄無聲息的坐在床前,伸手輕輕撫上她的臉,那手掌大而暖,有明顯的薄繭,由此可知,此人應該是個練武之人!

黑暗中,她看不清來人的臉,但可以確定是一個男的,而且氣勢很強。

這人三更半夜出現在她房中做什麼?莫非是幕後真凶的新招數──採花賊?打算破壞她的名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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