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國破城亡宮錦血 
風和,日耀,桃花碎,麗影憧。 
金碧輝煌的宮牆內,閱不盡的,是繁華依舊,賞不盡的,是歌舞依舊,而你,我的夫君,是這裡的天,是宮內所有女子,曲意逢迎、百般邀恩的王。 
我是你的麗妃,空擔了這一個「麗」字,我們之間,更像是一場政治的聯姻。 
因為,辛國繼承皇位,不以男女論尊卑,僅是嫡系為尊。嫡后是先皇的第一任皇后,而你的母后,不過是先皇第二任的繼后。 
於是,你的母后,辛國最傳奇的太后,安檸,為了將你推上皇位,聯合我的父親,辛國上卿澹台謹,將嫡后所生的皇太女夏侯雪送往乾國和親,從那一天起,你,夏侯世,成了辛國的太子。順理成章,在先帝崩後,你登基為皇。 
只是,這皇位沒有坐多久,就被日益壯大,透過征戰番邦擴充疆土的乾國所打破。 
或者應該說,你在你母后的安排下,自動向乾國俯首,用每年的進貢以換得一隅的安穩。 
從皇帝變成國主,不過二字之差,其實差的,又何止是天壤之別呢? 
我十三歲那年,被你迎進宮,成為你的妃,你賜給我「麗」做封號,居冼玉宮。 
我知道,自己的美麗並不輸給你的母后,曾經的辛國第一美人──安檸。 
可是,第一次侍寢的那晚,當我忐忑不安地在龍榻上終於等到姍姍來遲的你,你眸底襲過的清冷,深深刺痛了我,原來,我嬌美的姿容在你的眼中,只不過化為你唇邊的一抹哂笑。 
那一晚,你並未臨幸我,甚至,在以後的兩年中,我都未曾真正成為你的女人。 
漸漸習慣被你忽視,被你冷落,在這宮中,過著靜默如水的日子。 
我時常站在冼玉宮雕著芍藥花的亭臺上,遙望著你,那麼柔情脈脈地望著你的皇后,乾國淑華公主百里裳。 
那一刻,我沒有悲傷,也沒有怨恨,更加沒有嫉妒,只是淡漠地以為,會在這深宮內蹉跎掉我最美好的歲月。 
但是,我人生的轉折,還是在戰火硝煙中,悄然地到來。 
乾國以你私下拉練軍隊為由,起兵征伐,只用了一年,終攻破辛國的都城鏡平。這一次,你的「不安份」,或許連這依附乾國的國主都是做不得了。 
我站在冼玉宮的亭臺上,看到前面的宮門處,火光燒亮了本已是黃昏的都城,炮聲隆隆中,曾經的金碧輝煌皆化為廢墟。 
當驚恐的喊叫聲愈近地響起時,乾國腥紅的旌旗終是高高飄揚在九重宮闕外,伴隨著古老悠久的朱色宮門被軍隊撞開,辛國後宮第一次充斥著悲涼的氣氛。 
四處都是愴惶逃命的宮人,有人死在乾國將士的刀下,也有人踐踏著昔日同伴的屍體,繼續向前逃去。 
冼玉宮的亭臺很高,這裡曾是前朝嫡后的寢宮,但是,因為嫡后死在這裡,被認為不祥,所以,我才以一個棄妃的身份居於此處,而不遭人嫉妒。 
這也讓我在今日,比任何人更清楚地看到,乾國的大軍是怎樣攻進辛國的腹心,雷霆之勢,銳不可擋。 
「娘娘,乾國攻進來了,您快逃吧!」近身宮女圓荷在我身後帶著哭音喊著,她比我還小一歲,看到這樣的場面,自然驚慌失措。 
逃?又能逃到哪兒? 
覆國之下,其實哪裡都不再安全,身為嬪妃,則更是危險,這種危險,並非來自死亡,僅是女子的貞守。 
我回眸望著她,淡淡一笑,「替我取一套內侍的衣裳來。」 
她帶著不解,但仍依言回到後殿,奴才住的地方,替我去取。 
我緩緩走回寢宮,這才發現,諾大的冼玉宮,人,已去得乾淨。 
我,不過是被皇上遺忘的妃子,本來侍奉我的宮人,平日所得的打賞就比別的宮要少很多,今日,誰又還記著這個不得寵的主子呢? 
唯有圓荷,還跟著我。 
神思間,她取了衣裳來,我默默換上,將青絲悉數攏在內侍的頭衣內,若不仔細分辨,甚是不起眼。 
「娘娘,這裡離西角門最近,您還是從那走吧,奴婢剛看了一下,唯有那邊還沒有硝煙燃起,想是安全的。」 
「走?」我嚼著這個字,唇邊的笑容,是苦澀的。 
終於可以離開這個囚籠了嗎? 
咻地一聲,一道銀光破窗閃入,圓荷隨著這道銀光,沒有哼一聲,便匍伏倒地,一支白羽箭不偏不倚,正刺進她的後背,深及箭鏃。 
血,迅速從她淡紫色的宮衣上滲出,來不及喚她一聲,殿外已傳來士兵嘈雜的聲音,間或還有女子的呼救聲,有幾支亂箭從軒窗射進,躲避中,我順勢滾進床榻下,拂動綴著瓔絡的流蘇,叮噹泠脆。 
音甫停,殿門外步伐聲漸起,有人進得殿來,我縮著身子,透過流蘇,看到圓荷怕是早斷了氣息,尚未瞑目的眼眶內,烏黑的眼珠子,一動不動凝著某處,裡面,是如死水般的空洞。 
那樣的空洞,讓我顫慄著縮起身子,當死亡離自己這麼近時,我突然覺到一種無法抑制的恐懼,瞬間攫住所有思緒,原來,我也會怕。 
人的命只有一次,死去後,必是一片黑暗,從此,世上的事,便再與你無關。 
在若干年後,誰會記得這個女子,死在辛國都城被攻破的那一天。 
用自己的生命為辛國的覆滅添上一道極淡的墨彩,渲染國破家亡的悲涼,這樣的結局,難道也會是我的嗎? 
進宮為妃是政治的交換,冷落兩年是帝王的無情,這樣的辛國,不值得我再付出自己的命! 
我要活著,一定要活著! 
不管怎樣,活,總比死好! 
思緒被一個驟然響起的女子尖利求饒聲打破。 
「不要!不要!啊──」 
珠釵環佩泠泠作響間,是男子帶著淫意的笑聲。 
「跑了這麼長的時間,還不是落到咱們幾個手中。」 
「這南國的嬪妃果然長得標緻水靈。」 
「統領,您先用。」 
「放開我,求求你們,放開我!」到此時,我才辨出,這竟然是薇貴姬的聲音。 
貴安是辛國後宮從二品的妃位,薇貴姬亦是伴著皇上三年的妃子,育有一女,因其容顏若薔薇嫵媚,故才賜了這個封號。 
她所居的月華宮離冼玉宮倒是極近,平素與我卻很少往來,想不到,今日,她竟落此劫難。 
「真晦氣!這裡還有個死人,來,替本統領先移開。」似有人對著圓荷的屍體唾了一口,罵道。 
透過榻邊錦褥垂下的流蘇,我看到圓荷的屍體被他們挪開,接著,薇貴姬被一個五大三粗的男子,拋到還沾著圓荷血跡的那塊地毯上,她的衣裙已裸露大半,卻還在奮力掙扎著。 
我的位置正好可以清楚地看到外面發生的一切,而因著床底的光線較暗,外面著實不易察覺到我。 
「統領,不如床上慢慢享用?」 
「媽的,不用,就在這,還真強,你們替我按著她!我就不信,打了大半年的仗,連個辛國的女人我都制不了!」 
然後,我看到兩個小兵模樣打扮的男子分別按住薇貴姬掙扎的雙腿。 
我別過頭,不忍去看這一幕,薇貴姬悽楚的聲音響起時,我知道,這代表著她沒有任何力量保留自己最後的尊嚴。 
當我再次望向外面時,眸底有些水霧,淺淺地,不深。 
伴隨著那幾個乾國士兵愈漸不堪的淫聲笑語,她終於不再求饒。 
我捂著嘴,生怕自己的呼吸,會被他們聽到,心,似要跳出胸腔,其中夾雜的,有對她的同情,更多的是對這些禽獸的憤懣。 
但是,我什麼都不能做,能做的僅是自保。 
薇貴姬的手被粗壯將領打扮的男子握住置於頭頂,在他的凌辱中,她的螓首愈漸靠近床榻,嬌軀似乎禁不起這樣的蠻力,微微弓起,然後她秀麗慘白的臉便仰著落進我的眼中,烏絲隨著仰起飛揚出一道弧度,拂動流蘇上的瓔珞,盈盈發出的脆響淹沒在男人下流的聲音中。 
她如霧的煙眸,與圓荷一樣,死死地望著我身處的黑暗,我不知道,她是否已看到我,抑或是她的意識早就渙散到看不見任何東西,只是不願意將視線停駐於正在發生的凌辱上。 
從未經歷男女之事的我,看著這一幕,臉很燙,心裡湧起的一股噁心感,伴隨著空氣中愈濃的穢液味道,讓我不禁一陣反胃,我死死捂住唇,不讓自己發出任何的聲音。 
突然那壯碩的乾國統領悶哼一聲,薇貴姬似乎再也承受不住這樣的力道,而統領全神貫注在這瘋狂的凌辱中,漸漸放鬆對她手腕的控制,她驀地掙開他的手,纖白的手鐲反射出一道弧光,映著殿外透進的光芒,折耀進我的眼中,我稍避開時,她已將流蘇拉下,床上錦褥隨之傾翻在她的身上,也蓋住那個統領。 
她用這種方式,來試圖挽回最後的尊嚴,不讓邊上兩個小兵,肆意地打量。 
可是,一切都太遲了。 
一聲低吼,薇貴姬的身子伴著這聲吼叫,臉突然撞進了床榻底下,榻下雕花的木刻勾紋從她秀美的鼻端蹭過,鮮血頃刻冒了出來,流血的臉,在黑暗中,分外猙獰。 
我猝不及防地向更裡面縮去,但是,那個統領已將蓋住他頭的錦褥揭去,彎身湊到榻邊,欲把薇貴姬拉出去,獸一般的眼睛,在黑暗中有著敏銳的視線,當然沒有錯過蜷縮在最裡側的我。 
他的眼中散出看到獵物時的貪婪光芒,如鐵鉗的手臂抓住我的蓮足,將我使勁拽了出來,他的力氣大得驚人,我被他拖出,扔到一邊,那兩個小兵打扮的男子,咯咯笑道:「統領,太監您都要呀?哈哈。」邊笑,他們邊迫不及待地將薇貴姬也一併拖出來。 
薇貴姬仰天躺著,臉上的血依然在流,可是她渾身的力氣彷彿消失怠盡一般,再沒有掙扎,也沒有力氣去捍衛一個女子最後的尊嚴。 
我被拖出的瞬間,雖將頭儘量低下,但那個赤裸著身子的統領頗有興致地逼近我,突然用手一掀我的頭衣,青絲散落下,他哈哈的大笑聲中,有著得意,也有著濃重的欲望。 
「老子想,怎麼太監有這樣小巧的腳,臉也俊俏得不像樣子,果然是個女娃!」 
他骯髒的手,隨著這話移到我的胸前,我雙手護著胸部,但是根本敵不過他凌厲的攻勢,青色的內侍服被他「嘶啦」一聲,撕開一大條口子,我裡面穿的湖水藍肚兜瞬間裸露出來,更激起他的欲望。 
那兩個小兵也暫時鬆開薇貴姬,開始打量著我,對於他們來說,我是新鮮的獵物,有著不一樣的趣味。 
統領骯髒的手就勢要扯我的肚兜,我縱然想求生,但不代表我甘願受這種侮辱,我向後挪動身子,看到一側豎立的景泰藍鎏金花瓶,用手奮力一撥,高大的瓶身便往他身上倒去,伴著瓷器碎落的聲響,他敏捷地避到一邊,濺起的碎屑落到我縮起的蓮足上,隔著絲履還能覺到痛楚。 
「媽的,不識好歹。」他衝到我面前,拎起我,一記耳光夾著凌厲的風聲,搧得我眼前金星一片,順著掌風,他將我擲到一邊。 
我跌落在地的瞬間,眼前陡然出現一雙高筒靴,玄色的靴底,繡著蟒紋,這雙靴在我面前停下,然後,我聽到不怒自威的聲音。 
「本王讓你們做的事,你們做了嗎?」 
「小的參見景王!」那兩個小兵聲音裡帶著一種懼怕,這種懼怕深到讓他們請安的聲音都顯得十分不自然。 
還是那名統領見過場面,見過禮後,接著稟道:「小的正奉命尋找淑華公主殿下,但迄今尚無發現。」 
「是嗎?」景王的聲音中帶著一絲森冷。 
淑華公主,不正是皇后百里裳和親前在乾國的封號嗎? 
「是。」 
「很好,來人。」景王的口氣似是讚許,但這讚許背後隱著一種意味,在那以後,當我漸漸熟悉這個男子時,才知道,這種口氣代表著殺戮。 
「將這三個擅離職守,無視軍規的士兵,就地正法!」 
不過一句話,三條人命,便頃刻覆滅。 
那三名畜牲做夢都未想到竟會是這樣的下場,膽小的一個已發出殺豬般的嚎叫,但終被景王身後的士兵迅速拿了下去。 
「景王,這兩名女子如何處置?」接著,是士兵的請示聲。 
我的下頷在那名士兵話音落下後,被修長的手指抬起,這是我第一次見到他,乾國的景王,他的眼眸同他說話的聲音一般冰冷,同時帶著洞悉一切的犀利,以及一抹羈傲。 
而他的俊美,是我從未見過的,不同於皇上夏侯世蒼白斯文的孱弱,有著逸塵的貴雅不凡。 
我的臉微微一紅,映在他亮若星辰的眸底,我突然看到自己玲瓏有致的曲線在肚兜後若隱若現,不禁紅暈更深。 
他唇邊拂過一縷淡不可覺的笑意,鬆開我的下頷,隨即我的背上一暖,他解開自己的披風,罩在了我的身上。 
披風,很暖。 
但這份溫暖,卻抵不過他日後所予我的寒冷。 
可惜彼時,誰又能預知以後的事呢?

傾城紅顏系列《棄妃不承歡》全五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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