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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金鎖

三月的一天,莊家的內宅,一個穿著藍色比甲的婢女,腳步匆匆,直奔寶各居。

她一進門,在廊下打絡子的婢女就瞧見了她,揚聲問道:「貴喜姐姐,妳怎麼來了?」

「表姑娘可在房裡?」

廊下婢女張口正要回答,一個穿青衫的婢女已從屋裡走出,早她一步先問道:「貴喜,妳怎麼來了?可是老太太有什麼吩咐?」

貴喜卻不答反問,「秀蘭,表姑娘在房裡做什麼呢?」

「姑娘在屋裡作畫。」秀蘭是姜長寧的大丫鬟,「妳稍等,我去通報。」

「秀蘭,讓貴喜進來吧!」屋裡姜長寧已經聽到動靜了。

下個月莊老太太六十壽辰,她要畫一幅觀音圖做壽禮。

貴喜聞聲撩開門簾子就進去了。

秀蘭微皺了下眉,跟著進去。

「奴婢給表姑娘請安。」

「不用多禮。」姜長寧擱下畫筆,「找我什麼事?」

「是汝南王太妃來了,老太太讓表姑娘換件衣裳隨奴婢到前面去見客。」

姜長寧淡淡一笑,「汝南王太妃來府上了,真是難得的貴客。」

宗室王府為避忌,明面上和大臣們來往並不多。不逢年過節的,汝南王太妃過來所為何事?

「芳菊,伺候我更衣。」姜長寧使喚另一個貼身丫鬟,想讓秀蘭去向貴喜打聽汝南王太妃過來的用意。

貴喜卻已接了話,「表姑娘,老太太吩咐了,讓姑娘好生打扮一下,別失禮了。」

姜長寧心一沉,想起了最近京裡的傳言。

西勒國使臣進京,為了兩國世代友好,西勒國主特向皇上提親,欲迎娶本朝公主為國母。

當今登基才五年多,膝下有一子三女,三位公主中最大的也就三歲,最小的才剛滿月。

皇族之中,適齡的女子有七人,這其中就有汝南王府的蕙珠郡主,而且還是最有可能被指定的那個。

汝南王太妃突然來莊家,莫非是想找人代嫁?

西勒素來民風彪悍,風俗也異於中原。收繼婚也就算了,讓姜長寧無法接受的是那兒的天氣。從小生活在風景如畫的杭州,她習慣濕潤的環境,西勒是苦寒之地。

當年北上,來到京城,她不適應這裡的天氣,大病一場,若非周奶娘她們精心照顧,她險些一命嗚呼。

讓她去西勒和親,就是讓她去送死!

「表姑娘,請快些更衣,別讓太妃久等了。」貴喜催促若有所思的姜長寧。

姜長寧收斂心神,試探地問道:「妳用不著在這兒等著,去請二姑娘她們吧!到時在息芳亭碰頭就是了。」

「于媽媽去請三位姑娘了,老太太特意讓奴婢來伺候表姑娘的。」貴喜態度恭敬,卻不敢看姜長寧,渾身上下都透著心虛。

姜長寧眸中閃過一抹冷意,莊老太太這是怕她不去,找人盯著她了。

她住在莊家,就算想逃,現在也逃不了,莊老太太大可不必如此緊迫盯人的。

沒再多問,挑了件白底繡竹葉的衣裳,柔弱中自帶鋒芒。

芳菊手巧,給姜長寧挽了傾髻,戴上首飾,「姑娘,好了。」

姜長寧看著菱花鏡中嬌美柔弱的少女,唇邊閃過一抹冷笑,莊老太太休想這麼輕易就犧牲掉她。

「秀蘭,去把小匣子裡那個荷包拿來,就是我們從南邊過來時,帶來的那個繡著梔子花的荷包。」

秀蘭臉色微變,她知道那個荷包裡裝著一把金鎖,是一位貴婦人送給姑娘的。

姑娘曾說過,不到萬不得已,她是不會動用金鎖的。如今姑娘突然要帶上那金鎖,就說明今日要見的這個外客會給姑娘帶來非常大的麻煩!

這六年,姑娘在莊家伏低做小,委曲求全,沒有沾莊家多少光就算了,沒想到現在莊家還要任由外客欺凌姑娘!

秀蘭氣得咬牙,轉身進臥室,打開架子床的暗屜,從裡面捧出一個小匣子,將裡頭的荷包拿了出來。

「姑娘。」秀蘭雙手托著荷包,恭敬的送到姜長寧的面前。

姜長寧拿過荷包,繫在腰間,「貴喜姐姐,我們走吧!」

貴喜雖覺得有些怪異,但她也不好細問,就和秀蘭帶著兩個小丫鬟,跟著姜長寧出了院門,往莊老太太的院子去。

花廳裡坐了一群人,有莊老太太,還有莊家的大太太吳氏、二太太鄒氏、二少奶奶小吳氏以及一個珠光寶氣、雍容華貴的汝南王太妃。

卻不見莊家的幾位姑娘,單單就把她一個人叫來,意圖多麼的明顯啊!姜長寧心中恨意又添了幾分。

六年前,莊老太太以姑祖母的身分,派人接她進京,她就料到她的終身大事會被莊家算計。

但莊老太太若真當她是軟柿子,想拿捏就拿捏,那她就錯了。不過這是一場硬戰,她得小心應付。

她面色沉靜的走了過去,行萬福禮,「長寧見過太妃,給太妃請安。」

汝南王太妃不等她給其他人見禮,就起身來扶她,嘴上說得親近,「素日常見,不必如此多禮。」

「謝太妃垂愛,但禮不可廢。」姜長寧藉機躲開了汝南王太妃的手。

跟算計她的人虛與委蛇,真的讓她感到噁心。

「真是個懂禮的姑娘。」

姜長寧給莊家幾位太太請了安,正要退到一旁去。

汝南王太妃卻一把就抓住了她的手,「姜姑娘真是難得一見的美人兒,老姐姐,妳可真是會養人,把個女孩兒養得這般水靈,讓人一見就歡喜啊!」

「太妃過獎了,寧丫頭旁的都還好,就是這身子骨太過單薄,養了這麼多年,還病病歪歪的,隔三差五就要請醫拿藥,更是受不得半點奔波勞累之苦。」莊老太太將奔波二字,咬得格外的重。

姜長寧低垂的眸中,閃過一抹詫異,莊老太太這是在維護她?

吳氏說話了,「表姑娘剛來時確實總病著,但調養了這麼些年都好了,瞧瞧這氣色,膚若凝脂,豔若桃李啊!」

姜長寧勾了勾唇角,嘲諷的冷笑一閃而過。

吳氏一向不喜歡她,防備著她,生怕老太太會把她嫁給莊濟科。

哼,她還看不上那個只會混跡內幃,一無是處,毫無建樹的媽寶男呢!

不過從莊老太太和吳氏的話中可以聽出,想讓汝南王太妃挑她做代嫁的人,應該是吳氏。而莊老太太應該也默許了,要不然不會是老太太身邊的人去請她了。

「我瞧姜姑娘的氣色挺好的,其實只要別老悶在房裡,多出門走動走動,這身子骨自然就好了。」汝南王太妃抓住姜長寧的手不放,還輕輕撫摸著,以示親近。

這動作卻讓姜長寧感到不適,身子都僵住了,她抽出手端過桌上的茶杯,「娘娘請飲茶。」

「好。」汝南王太妃笑咪咪的看著她,就像在看一隻待宰羔羊。

片刻間,姜長寧已想好推脫之詞,「太妃這話說的是,只是我這病是從娘胎裡帶出來的,太醫囑咐了要待在房裡靜養,不宜到處走動。」

「姜姑娘不但容貌好,說話也伶俐,我是越看越喜歡,想收她做個乾女兒,不知老太太可捨得?」汝南王太妃自恃身分尊貴,毫無顧忌的圖窮匕現了。

一個高高在上的王府太妃,想要欺凌一個無父無母,無依無靠的孤女,的確易如反掌,不需要繞彎子。

姜長寧雖怒不可遏,卻神色淡定,她要看看莊老太太如何應答。

吳氏搶先開口,「能得到娘娘的喜愛,是這孩子的造化。」

莊老太太冷冷地掃了她一眼,目光短淺的愚婦,姜長寧是依附莊家的孤女,要是就這樣被汝南王太妃認走,並送去代嫁,莊家顏面何存?

再說,姜長寧容貌絕麗,若是能送進宮中,又或嫁出去聯姻,對莊家都是極好的。

被送去代嫁,只能得到一時的好處。

吳氏撇撇嘴,把頭偏開,她哪裡說錯了?

鄒氏則是一副事不關己,己不操心的冷漠表情。

「這丫頭打小身子骨就不好,太醫再三叮囑,說她這病不能費心勞力,所以就讓她靜養在家中,琴棋書畫,女紅針黹都不曾正經學過,更是沒見過什麼世面,擔不起娘娘對她的抬愛。」莊老太太婉拒了汝南王太妃要收姜長寧做乾女兒的要求。

讓婢女去請姜長寧來時,她就後悔了,只是當著汝南王太妃的面,她沒法把人叫回來。

「老太太這話太過謙了,若是這般靈動可人的孩子不好,那世上可就沒幾個好姑娘了。」

「這京裡好姑娘多得是。」莊老太太的言外之意就是讓汝南王太妃去找別家姑娘。

汝南王太妃沒接話,而是仔細地上下打量著姜長寧,皮膚白嫩無瑕,眼眸黑亮似寶石,唇不點而紅,眉不畫而翠。

這等明豔動人的姿色,比起當年以美色稱冠後宮的太后娘娘還要美上三分。

如此美的女子,送去和親的確可惜了。

但誰讓她是一介孤女,被送去和親,就是她的命。

汝南王太妃的目光落在了姜長寧腰間的荷包上,淡綠色錦緞上繡著潔白的梔子花,她伸手將荷包托在手中,「瞧瞧,這針腳細密,花朵栩栩如生。這般精緻的刺繡,比經年的繡娘繡得還要更好呢!」

「太妃稱讚,長寧愧受。」姜長寧垂首裝羞澀,「這荷包是長寧的奶娘所繡,非長寧所為。」

吳氏睨了姜長寧一眼,帶著惱意和怒意,這丫頭太不知趣了,都不知順著太妃的話說。

汝南王太妃聽出了莊老太太推脫之意,也看出了姜長寧的抗拒,但她打定主意,要用姜長寧代替她的女兒,「長寧啊,我們還真是投緣,我也喜歡這梔子花呢!」

「這倒是巧了,沒想到娘娘也喜歡梔子花。」姜長寧說著,將荷包解下來,送到汝南王太妃手中,讓她把玩。

汝南王太妃也如姜長寧所料,發現了荷包裡裝有東西,「裝著什麼好吃的呀?」

「不是吃的,是一把金鎖。」

「是什麼樣的金鎖這樣珍藏著,我得好好瞧瞧了!」汝南王太妃把金鎖拿出來一看,色澤有些黯淡,非新製,乃是舊物。

汝南王太妃以為是姜長寧小時候戴過的長命鎖,可是在看到鎖片上面用篆字刻著,「瑾書」二字,臉色微變。

瑾書是太后的閨名!

「這金鎖姜姑娘是從哪兒得來的?」

莊老太太等人聽出太妃語氣有異,都看了過去。

金鎖和平常富貴人家給孩子戴的長命鎖沒多大差別,汝南王太妃為何如此緊張的詢問來歷?

「回太妃的話,這金鎖是一位夫人贈予我的。」

「是什麼樣的夫人呢?」

「那位夫人容貌清麗明媚,神態端正莊重,有著一種凜然不可侵犯的高貴氣派。」姜長寧有意恭維太后,「在她的眉心有一顆朱砂痣。」

當今太后最為明顯的標識就是眉心的那顆朱砂痣。

「這事妳怎麼從來沒有說過?」吳氏不滿地問道。

若是早知道姜長寧和太后有這交情,莊家肯定能更進一步。

「先父曾告誡,施恩不望報,更何況那不過是舉手之勞,沒有提起的必要。」

吳氏咬牙,用力的扯了下手中的帕子,這個難纏的死丫頭!

沒有提起必要,卻又把金鎖帶在身邊。

汝南王太妃看姜長寧的眼神裡,帶上了一抹審視。

這丫頭一點都不像莊清如說的,柔弱無主見。

「姜姑娘是哪一年進京的?」

「承隆十四年初冬。」

「也就是六年前。」

「是的。」

六年前,先帝病重,祕密安排被貴妃和大皇子陷害,而避走嶺南的麗妃和三皇子回京。貴妃和大皇子派出眾多的殺手追殺麗妃和三皇子,阻止母子倆進京,姜長寧在路上,機緣巧合的救了麗妃和三皇子。

同船七日,相處融洽,麗妃特意留下了金鎖做為憑證,並許下承諾,將來必有厚報。

之後先帝駕崩,三皇子在幾位王爺的大力扶持下,登基稱帝,麗妃亦被封為聖母皇太后。

姜長寧不想與皇家攀扯上關係,一直隱瞞此事,卻不想今兒還是被迫拿出來了。

汝南王太妃盯著金鎖若有所思,姜長寧手握太后的金鎖,想要認她做乾女兒,代替女兒和親是不可能了。

那麼就交好她,搭上太后,這樣皇上就不會把主意打在女兒身上了。

打定主意,汝南王太妃笑著道:「長寧啊,這金鎖瞧著像是太后娘娘一直在尋找的那個,但事關重大,還得請太后娘娘親自定奪。」

「是,都聽娘娘的。」姜長寧在這事上,更信任汝南王太妃,而不是莊老太太。

「那這件事情就麻煩娘娘了。」莊老太太是誥命夫人,也可進宮的,但她不好跟汝南王太妃爭功。

反正姜長寧是她的姪孫女,只要太后認下這份恩情,莊家的好處是跑不掉的。

不過這金鎖姜長寧帶在身邊六年,她都不知道,這丫頭到底還有多少事瞞著她呢?

莊老太太看了眼姜長寧,見她低眉順眼,一如往常。

「那我就先進宮去見太后娘娘了。」汝南王太妃把金鎖放回荷包,起身往外走。

莊老太太領著一家子女眷恭送汝南王太妃到二門外,等王府馬車離開,莊老太太和吳氏同時看向姜長寧,複雜的眼神,出奇的一致。

吳氏笑道:「鬧騰了這麼久,想來表姑娘也乏了,先回去歇著吧!」

莊老太太對姜長寧瞞著她把金鎖藏了六年,不是很高興的,淡淡的吩咐秀蘭,「好生伺候姑娘,下去吧!」

「是,老太太。」秀蘭忙應著,扶著姜長寧轉身離去。

看著姜長寧纖細的背影,吳氏瞇了瞇眼,就算這丫頭得了太后青睞,她也不想要她做她的兒媳婦。

「母親,我瞧著表姑娘又瘦了,定是那幾個小丫頭伺候不周,不如再撥幾個忠厚老實的過去服侍,免得事事讓表姑娘操心,累壞了身子骨。」吳氏一直想往姜長寧身邊安插人,可一直沒成功,但她不死心,一有機會就會嘗試。

做了幾十年婆媳了,莊老太太對吳氏的用意心知肚明,冷冷地道:「這事我自有安排,不用妳多管。」言罷,扶著婢女的手就走。

吳氏捏緊了手中的帕子,這個死老太婆。

見吳氏吃癟,鄒氏嘲諷一笑,馬屁又拍馬腿上了,抬手撫額,「這太陽一出來,就晒得人頭暈,大嫂,我就先回房了。」

莊老太太回到房間,在軟榻上躺下,今天的事讓她很是疲憊,萬萬沒想到養了六年的姜長寧別有心思!

看著像隻柔弱的小兔子,實際卻是隻凶狠的白眼狼。

莊老太太坐起來,吩咐小丫鬟,「去把貴喜叫來。」

過了一會兒,貴喜就進來了,「老太太。」

「貴喜,把妳去請表姑娘發生的事,從頭到尾細說一遍。」貴喜仔子細細的說了,莊老太太抿緊了唇角,神情陰狠,「我還真是小瞧了那丫頭啊!」

貴喜心頭一顫,連忙低下頭,裝沒有聽到。

莊老太太躺回榻上,半瞇著眼,不知道在想什麼,良久才道:「去把梁媽媽叫進來。」

「是。」貴喜退了三步,轉身快步出門,吩咐小丫鬟去找梁媽媽。

梁媽媽是莊老太太院子裡的總管事,就在後邊盯著丫鬟小媳婦們做事,很快就來了,「老太太。」

莊老太太坐起身來,「表姑娘身邊的周媽媽出府有些時日了,妳可安排人過去伺候了?」

「回老太太的話,表姑娘說身邊伺候的人夠多了,不需要再安排人了。」

「混帳,哪個府上的姑娘身邊不是一堆丫鬟婆子伺候著,她小小年紀體諒府上不易,妳們就如此怠慢她,是欺凌姜家無人嗎?」

梁媽媽忙跪下道:「老太太恕罪,老奴這就安排。」

「選幾個好的,送去給表姑娘挑。」

「是。」梁媽媽退出房間,臉上卻沒有緊張之色,伺候莊老太太幾十年了,她看得出老太太剛才的疾言厲色不過是虛張聲勢。

老太太對姜長寧是有疼愛之心,但其中也不乏算計之意。

梁媽媽帶著兩個精明的婆子去了姜長寧的院子,「表姑娘,周媽媽出府養病,表姑娘這裡少個可靠的老人伺候,老太太讓老奴把秦婆子、林婆子送來給表姑娘使喚。」

姜長寧看著面前的兩個婆子,笑道:「老太太又偏疼我了,那就請梁媽媽代我向老太太謝恩吧,人我就留下了。」

梁媽媽笑著行禮離去,並沒有按規矩留下兩個婆子的賣身契。

「秀蘭,讓人把西跨院的角房收拾一下,讓兩位媽媽住下吧!」

她還住在莊家,還沒跟莊家撕破臉,就只能受制於莊老太太。

「表姑娘,老奴們是老太太派來伺候姑娘的。」秦婆子刻意強調。

做為姑娘身邊的媽媽,當住正院,貼身伺候。若是住到跨院的角房,就如朝中大臣發配到邊疆一樣,那她們還如何完成老太太交待的事?

「老太太是派妳們來伺候姑娘的,不是讓妳們來對姑娘指手畫腳的,要是不樂意伺候,那就送兩位媽媽回老太太那兒去好了。」四個貼身丫鬟中拂翠的性子最為直爽,向來快人快語。

林婆子拽了下秦婆子的衣袖,陪笑道:「老奴怎麼會不願意伺候表姑娘呢?能來表姑娘身邊伺候,是老奴們夢寐以求的事呢!」

「人人都說林媽媽能說會道,今日一見果然如此。」姜長寧笑得意味深長,「兩位媽媽回房收拾收拾,明兒再過來聽差吧!」

「是,表姑娘。」林婆子拉扯著滿臉不忿的秦婆子出去。

進了西跨院,林婆子鬆開了秦婆子,兩人相視一笑。

兩個婆子來時就商量好了,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只有這樣才好拿捏表姑娘。可是她們根本沒想到,她們以後沒有什麼機會能接近姜長寧,更別說拿捏她了。

打發走兩個婆子,拂翠急得直跺腳,「姑娘,她們心懷鬼胎,不能留啊!」

「妳都能看出她們不懷好意,難道姑娘看不出來?」秀蘭把絲線穿進針眼裡,循循善誘道:「趕走她們老太太還會再換兩個人來,到時姑娘還不是得把人留下來。」

芳菊撩簾進來接了話,「與其趕走人得罪老太太,還不如把人留下來。」

拂翠明白了,但仍心有不甘地道:「難道就任由她們這兩個老鼠屎,壞了咱們院子裡的清靜。」

早就料到莊老太太會這麼做的姜長寧淡笑道:「妳想排擠她們就排擠,但分寸要拿捏好,別太過分了。」

莊老太太是個掌控慾很強的人,她的乖順聽話讓莊老太太誤判了,今日的事一出,莊老太太看清了她的真面目,這就趕忙安插人進來了。

「奴婢知道了,奴婢非把她們擠得貼到牆上去。」拂翠喜笑顏開的出去了。

「姑娘,您瞧瞧這輕狂的丫頭,都快飄起來了!」芳菊搖頭失笑。

秀蘭卻狡黠一笑,「有她這個刺兒頭在,省得我們去跟兩個婆子鬥嘴,多好呀!」

下午,姜長寧小憩起來,繼續畫觀音像。

「瞎眼的死丫頭,往哪兒撞呢?」屋外響起秦婆子尖利刻薄的聲音。

姜長寧皺眉,要不是她手穩,這一筆就畫錯了!

一筆畫錯,這幅畫就廢掉了,她要重新再畫,那可就趕不上下個月莊老太太的壽辰了。

芳菊正要出去,拂翠的聲音響起,「秦媽媽,妳嚷什麼嚷?不知道姑娘喜靜啊?驚擾了姑娘,妳擔待得起嗎?」

「哎呀,小丫頭不懂規矩,我這個做媽媽難道還不能教訓幾句了?」秦婆子的聲音更大了。

「妳這是教訓幾句嗎?妳瞧瞧妳把這丫頭打得臉都紅腫了,妳是跟她有仇,還是存著打僕辱主的心思?」拂翠一針見血。

「滿嘴噴糞的死丫頭,妳不要冤枉好人,我可是從老太太院子裡出來的。」秦婆子把老太太三字咬得格外的重。

「我知道打狗要看主人面,行呀,妳就好好看門吧,別嚷嚷得滿院子就聽到妳的犬吠聲。」話落,拂翠拉著小丫鬟轉頭就走了。

秦婆子一時沒反應過來拂翠在罵她,等反應過來,氣得跳起來罵道:「小娼⋯⋯」

「哎喲喂,我的老姐姐啊!」林婆子及時趕來,一把捂住了她的嘴,「這話罵不得喲,會被趕出去的,老太太都護不住妳。」

秦婆子這才警覺到差點兒就上當了,恨恨地道:「我是被那死丫頭給氣昏頭了。」

「回房,我們好好商量商量。」林婆子拽走了秦婆子,院子又安靜下來。

傍晚時分,姜長寧正出門要去莊老太太院子請安,並陪同她用晚膳,小丫鬟來傳話了,「老太太乏了,歇著還沒起,讓姑娘們在各自的院子裡用膳。」

「知道了。」姜長寧笑了笑,轉身回了小廳。

老太太不想見她,她正好也不想見老太太。

「春雁、秋鷺,帶幾人去廚房,把大家的晚膳拿回來。」秀蘭點了兩個小丫鬟。

按照莊家的規矩,姜長寧這位主子的例菜是三菜一湯,不算太奢侈。

不過規矩只是規矩,莊家的人早就壞了這規矩。

莊老太太單獨吃飯,最少十道菜。吳氏不敢與婆婆比肩,可也有八道菜,道道都是珍饈美味。

莊家人的生活過得極為奢靡,姜長寧冷眼旁觀,早已看出莊家入不敷出,子孫無用。

做為一個外人,她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只希望莊家人能及早醒悟。

次日,姜長寧洗漱完畢,帶著拂翠以及四個小丫鬟要去給莊老太太請安。

「表姑娘,老奴來領差事了。」秦婆子突然從一旁跑了過來。

姜長寧掃了她一眼,就吩咐道:「秀蘭,周媽媽出府後,這院子就是妳在管,如今老太太派了兩位媽媽來為妳分擔,妳就好好安排一下兩位媽媽差事吧!」

「是,姑娘。」

「拂翠,妳那一攤子事也多,就交些出去吧!」姜長寧怕秀蘭吃虧,特意把拂翠一併留下。

「是,姑娘。」拂翠應了,換成芳菊跟著。

出院子沒走多遠,就聽有人喊道:「寧姐姐。」

姜長寧停步,轉身看去,是莊家二房庶出的五姑娘莊清媚,唇角微揚,「五妹妹。」

莊清媚雖名字裡有個媚字,但人長得一點都不嫵媚,濃眉大眼,鼻挺嘴闊,扮成男子出門都不會引起他人的懷疑。

「寧姐姐,聽說昨天汝南王太妃來了。」

姜長寧眸光流轉,莊清媚看似大大咧咧,說話直來直往,可是她在老太太和兩位太太跟前,卻從來沒有這樣過。

因人而異的直爽,還是直爽嗎?

「是來了。」

「那妳見到汝南王太妃了嗎?」

「見到了。」

「妳們說了什麼?」

「我和汝南王太妃不熟,能說什麼?不過是她問話,我答話而已。」

「三姐姐見過汝南王太妃好幾次,老太太怎麼不讓三姐姐去陪汝南王太妃呢?」

「這個五妹妹一會兒可以問問老太太呀!」

莊清媚一噎,「老太太做事自有考量,我們做小輩的聽從就是了,還是不要多問的好。」

「五妹妹說的是。」

朝前走了一段路,莊清媚又道:「對了,月姐姐要辦生辰宴,說是會發帖子請我們過去玩。」

莊掬月是已故莊老太爺堂弟的孫女,在莊家自設的女子學堂讀書。

依照莊家的族規,莊家的姑娘四歲啟蒙,六歲入學堂,及笄後就不必去了。

如今只有排行第五的莊清媚和排行第四的莊清嬋還在學堂讀書。除她們倆之外,還有莊家一些族人,以及一些依附莊家的低等官員的女孩兒。

莊掬月辦了這十四歲的生辰宴,就不會再去學堂了,而是留在家中學習管家之道。

及笄禮後,就會定親,擇日出嫁,像莊家大房庶出的二姑娘莊清妅的親事,就已定了。

「掬月妹妹好客氣,還下帖子邀請呢!」

「寧姐姐,妳打算給月姐姐準備什麼生辰禮?」莊清媚說著就伸手想要去挽姜長寧的胳膊。

姜長寧假借扶髮髻上的如意簪,避開了她的手,「還沒想好呢,五妹妹準備送什麼禮物呢?」

「我也還沒想好。」

意料之中的回答,姜長寧笑了笑。

姐妹倆走到息芳亭時,與從另一條道上來的二姑娘莊清妅、四姑娘莊清嬋遇到了。

兩人都是大房庶出的姑娘,長得像自己的生母,瓜子臉,柳葉眉,杏仁眼,身形妖嬈。

莊大老爺的喜好是數十年不變,半年前納的小妾亦是這個模樣。

相互見禮問安,結伴往莊老太太的院子去。

進了莊老太太的院子,婢女揚聲往裡通傳,「表姑娘、二姑娘、四姑娘、五姑娘,來給老太太請安了。」

進到東居室,吳氏、鄒氏、大少奶奶廖氏、二少奶奶小吳氏以及三姑娘莊清妍,都已經到了。

莊清妍是二房的嫡女,長相酷似年輕時的莊老太太,鴨蛋臉、丹鳳眼,吊梢眉。

見姐妹們進來,她就站起身來,等姜長寧幾人給老太太、兩位太太請了安落坐,她才跟著坐下。

「寧丫頭。」莊老太太喚道。

「是,老太太。」姜長寧站起身來,恭敬地垂首。

「妳進京路上發生了那麼多事,怎麼都不說呢?」

莊老太太認為她把姜長寧接進府中撫養,對姜長寧是有恩情的。姜長寧隱瞞了那麼多事,她是非常不滿的。若是早知姜長寧手上有太后給的金鎖,她必然能為莊家謀劃一些事。她早就忘了,姜長寧在入府之初,莊家不僅得到了姜家一部分家產,姜長寧還當眾交給莊老太太三萬銀票。與其說莊家庇佑了姜長寧,不如說雙方是互利互惠。

當初姜長寧聽從父命,收斂鋒芒,乖乖到莊家做一個柔弱,需要人保護的表姑娘。實則暗地裡憑藉著父親生前的安排,操控著姜家的生意。

莊家對姜長寧有撫養之情不假,可姜家的銀子亦實實在在填補了莊家的虧空。

莊老太太的興師問罪在姜少寧的意料之中,早就想好應對之策,「我以為大哥哥會跟您說的。」

姜長寧的確沒想過把金鎖的事說出來,但救下麗妃和三皇子的事,她沒有想過隱瞞。畢竟瞞不住,去接她進京的莊濟文就是知情人。

可莊濟文為何不提?如今莊濟文已病故,無人知曉這其中的原由了。

姜長寧用莊濟文把這事搪塞過去了。

莊老太太不好再問下去,轉而說起了兩個婆子,「秦林二人都是在我身邊伺候多年的老人,妳年紀小,處事不周全,我讓她們去妳身邊伺候,為的是多提點妳。」

「多謝老太太為我著想,自從周媽媽出府後,我身邊就缺提點我的老媽媽。」

「表姑娘真是有福氣,能得老太太如此的偏愛。」

「家有一老,如有一寶,有老太太在,大家都是有福之人。」姜長寧懶得去揣測鄒氏的話外之意,故意小捧了老太太一下。

果然莊老太太就樂呵呵地笑了,一副開心的模樣。

這時,婢女進來道:「老太太,朝食已備好。」

「用膳吧!」莊老太太把手遞給莊清妍。

在莊家真正被莊老太太偏愛的姑娘,其實是酷似她的莊清妍。

莊家的朝食也是極為豐盛的,雞肉粥、蝦仁羹,配包子、燒賣和饅頭,還有八碟小菜。

食不言,寢不語,餐桌上沒人說閒言碎語,難得的清靜。

飯後,除莊清妍留下來陪伴莊老太太,其他人都離開了。

莊家如今管事的還是吳氏,廖氏嫁進來後,吳氏曾移交了一部分的管家權給她。可莊濟文一死,吳氏就以廖氏應當專心照顧女兒莊念紜為由,收回了她手中的管家權。

莊清妅和姜長寧年滿十四歲後,吳氏本該教導她們管家之事,但吳氏素不喜歡莊清妅這個庶女,亦不喜歡姜長寧這個表姪女,就不願教導她們。

然而今天吳氏卻道:「虹丫頭、寧丫頭,跟我去抱廈,妳們也該學著當家理事了。」

莊清妅和姜長寧詫異的對視一眼,隨即齊聲應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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