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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反擊

大黑馬載著少年、少女與一隻貓疾馳,到了岔路口上了一條路,開始見到來往行人。

等到夕陽西斜,遙遙望見籠罩在暮光下的高大城門,馮橙不由濕了眼眶。

京城終於到了!

陸玄牽著韁繩,對馮橙道:「就到這裡吧!」

馮橙壓下心頭激動,對著陸玄福身一禮,「多謝陸公子相助。」

「不必。」分開之際見對方沒有糾纏之意,陸玄戒心稍減,語氣有所緩和,「姑娘先行,等妳進了城我再走。」

馮橙再次屈膝以示謝意,抱著來福快步向城門口走去。

身後是牽著黑馬的陸玄,但她沒有再回頭。

變成貓的她曾靠陸玄庇護,而現在,她要靠自己了。

她要活下去,還要弄清陸玄刺殺太子的緣由,讓陸玄⋯⋯也活下去。

陸玄目送那道背影消失在城門口,不知怎的想到她那聲謝。

多謝陸公子相助。

看來見到二弟他要提一句,畢竟這姑娘把他當成了二弟,萬一以後二弟與她偶然遇見,不至於一頭霧水。

至於對少女認錯人的想法?

陸玄彎唇笑笑,不過萍水相逢,人生過客,對他來說有什麼打緊的。

陸玄牽著馬,緩緩往城門處走去。

天際的雲被霞光染成絢麗的紅,路邊垂柳隨風婆娑,柳枝溫柔撫過少女淡綠色裙襬。

馮橙躲在樹後,望著那熟悉的大門有些近鄉情怯。

那一次,與人私奔的汙點一直在,她以來福的身體溜進過尚書府,發現她成了府中禁忌。

她不奇怪,祖母那般重規矩,對敗了尚書府名聲的她怎會不惱。

那這一次呢?

馮橙不確定,也因為這份不確定,令她有了幾分期待。

記憶中的祖母雖嚴厲,亦有慈愛之時,這一次回來或許會不一樣了吧?

馮橙輕吸口氣,一步步走過去。

側門開著,門人聽到動靜往外一看,登時愣住。

一身狼狽的少女抱著一隻髒兮兮的貓,這不是──

馮橙只好喊了一聲王伯。

門人如夢初醒,猛然跳起來,「大、大姑娘!」

沒等馮橙回應,他便高喊著往內跑,「大姑娘回來了!」

長寧堂裡,二太太楊氏正陪著老夫人牛氏敘話。

聽到下人稟報,馮老夫人手一抖,茶盞潑了小半。

楊氏也是一臉驚詫。

這大姑娘與人私奔已不見了兩日,如今竟回來了!?

馮老夫人霍然起身,厲聲問道:「她在哪兒?還有誰?」

來稟報的下人戰戰兢兢回道:「大姑娘正往內走,只有她一個人⋯⋯」

馮老夫人只覺氣血上湧,穩了穩身子喝道:「胡嬤嬤,妳立刻去把大姑娘給我帶到長寧堂來!」

「是。」

馮橙頂著下人們的異樣目光往內走,迎面遇到了胡嬤嬤。

胡嬤嬤皮笑肉不笑,「大姑娘,老夫人聽說您回來了,讓您過去。」

馮橙本就要去長寧堂,聞言微微點頭,隨著胡嬤嬤往長寧堂去了。

長寧堂中氣氛壓抑,楊氏低聲勸道:「老夫人,您的身體最要緊,千萬不要氣壞了身子。」

馮老夫人沉著臉聽著,一見馮橙的身影出現在門口,抓起茶盞就砸過去,「孽障,妳還有臉回來!?」

茶盞迎面而來,動作比念頭快一步,馮橙一側身避開了。

見沒砸中,馮老夫人更怒了,劈手奪過二太太手中茶盞又砸了過去。

馮橙又是一個側身避開了。

接連兩個茶盞跌在地上摔得粉身碎骨,發出的聲響令屋中伺候的人膽顫心驚。

望著馮老夫人烏雲密佈的臉,馮橙想嘆氣。

她躲得這麼快,祖母好像更生氣了。

這般想著,馮橙快步往前走了兩步跪下來,「祖母,孫女回來了。」

馮老夫人居高臨下盯著馮橙,面上一絲表情都無。

令人窒息的沉默後,她問道:「馮橙,妳做出與人私奔這般有辱門風的醜事,竟還有臉回來?」

一開始馮橙失蹤,尚書府雖急卻沒往這方面想,可很快就傳來成國公府二公子也失蹤的消息。隨著兩府尋人,有路人說見到一對少年男女一起出城,再聽描述可不就是尚書府馮家的大姑娘與成國公府的二公子。

兩個人同一日失蹤,還有人看見一道出了城,這不就是私奔嘛!

流言一起,便如星火燎原,立刻傳得沸沸揚揚。

馮老夫人本不願信,可隨後又有流言傳出,說上元節的時候馮大姑娘摔倒在成國公府二公子面前,二人定是那時看對了眼,奈何馮大姑娘早有婚約在身,只好謀劃私奔。

馮橙抬頭,一臉錯愕,「祖母說什麼?我與人私奔?」

她急著回來,就是要洗清潑在身上的髒水,但現在卻不能表現出知情的樣子。

馮老夫人見馮橙神情茫然,冷笑一聲,「孽障,妳還裝糊塗,知不知道妳與成國公府二公子私奔的事已經傳得人盡皆知!」

跪在地上的馮橙渾身一震,滿眼不可置信,「祖母,您說的話孫女完全聽不明白,我與成國公府二公子素不相識,怎麼會與他私奔?」

馮老夫人一拍桌子,「上元節,妳敢說沒見過陸二公子?」

「上元節?」馮橙喃喃,黛眉越擰越深,「上元節我與二妹、三妹一起去逛燈會,放煙火的時候人群擁擠,不慎摔倒了⋯⋯那時是有幾位公子在不遠處,陸二公子也在其中,可當時看到孫女跌倒的還有很多人,陸二公子不過是其中之一。扶我起來的是三妹,總不能因為陸二公子在場,就說孫女與他結識了,還與他私奔吧?」

「孽障,妳不要再狡辯,家裡人到處尋妳的時候,有人親眼瞧見妳與陸二公子一道出了城!」

剛才被馮老夫人搶了茶盞的二太太楊氏壓了壓嘴角,眼底盡是鄙夷。

虧大姑娘還有臉提梅兒,早知道這丫頭能做出這麼沒臉沒皮的事來,就該讓梅兒離她遠遠的。

馮梅是府上二姑娘,二房唯一的女孩。

馮橙沉默一瞬,目光平靜與馮老夫人對視,「祖母,敢問瞧見我與陸二公子私奔的是什麼人?」

「城門附近的賣貨郎。」

馮橙輕笑,「若說孫女常去的那些商鋪,掌櫃、夥計認識我不奇怪,可一個城門附近的賣貨郎怎麼會認識我?」

見馮橙到這時候還死鴨子嘴硬,馮老夫人氣得臉皮直抖。

楊氏忙勸道:「老夫人,您不能急啊!這兩日為了大姑娘的事您都沒好好吃飯,再著急生氣身子骨哪受得了!?」說著看了馮橙一眼,「大姑娘,原本家裡也不願相信啊!可那賣貨郎描述的身高、長相還有髮髻衣裳,與妳失蹤那日別無二致啊!」

馮橙理了理散落的碎髮,問楊氏,「二嬸覺得我很蠢嗎?」

楊氏一愣,下意識否認,「怎麼會,大姑娘自幼聰明伶俐。」

就算覺得馮橙蠢,她也不會在老夫人面前流露出來啊!

馮橙挺直脊背,擲地有聲地道:「既然我不蠢,若真與陸二公子私奔,為何連基本的喬裝打扮都沒有?頂著這張臉唯恐不被找回來嗎?」

楊氏一滯。

馮橙模樣出色,哪怕早早沒了父親,母親又不被老夫人所喜,她還是能感覺出老夫人對這個孫女的偏愛。

如今這麼一聽,竟覺得馮橙的辯駁有些道理。

楊氏不甘被晚輩問住,擰著帕子道:「老夫人命人去大姑娘住處查過,大姑娘一些首飾、碎銀都不見了。」

話中之意,馮橙為了私奔帶著錢物跑了。

馮橙心頭一跳,她丟了一些首飾碎銀!?

她當貓的時候知道一些大事,可這樣的細節卻不知曉。

「我失蹤後府中上下自然忙亂,有人趁亂摸魚也未可知。」馮橙紅著眼圈,委屈望著楊氏,「二嬸非要把私奔的髒水潑在姪女身上,對咱們尚書府有什麼好處?」

楊氏面色微變,「大姑娘這是什麼話──」她就是插幾句話而已,明明質問大姑娘的是老夫人。

馮橙垂眸等著。

直接這麼問祖母當然討不了好,但藉由反問二嬸提醒祖母,祖母冷靜下來權衡得失,應當能聽得進她的解釋了。

果然馮老夫人聽了這話心頭微動,皺了皺眉問馮橙,「那妳說說,究竟為何失蹤了?」

這個孫女肯定是廢了,尚書府的名聲或許還能挽回一二。無論失蹤的原因是什麼,都比與人私奔好聽。

馮橙顫了顫睫毛,滾下淚來,「孫女遇到拐子了⋯⋯」

聽馮橙講完,馮老夫人這才有心思留意她懷中的貓,「妳是說這隻野貓救了妳,讓妳僥倖逃脫了拐子的魔爪?」

馮橙用力點頭,抱著來福簌簌落淚。

馮老夫人定定看了跪地許久的馮橙,暗暗鬆了口氣。

雖說都是丟了名聲,但遇到拐子比與人私奔強太多了。

當然,為了尚書府的名聲著想,事情肯定不能這麼算了。

馮老夫人喊了一聲胡嬤嬤,在她耳邊低語數句。

胡嬤嬤神色緊繃,手抖了抖。

馮老夫人朝馮橙點了點頭,「妳隨胡嬤嬤去隔間,讓胡嬤嬤給妳檢查一下。」

楊氏聽了,立刻去看馮橙反應。

嘖嘖,老夫人這是要胡嬤嬤檢查大姑娘清白啊,這可真是難堪。

誰知馮橙只是對著馮老夫人點了點頭,就起身隨著胡嬤嬤去了隔間。

馮老夫人盯著房門口神色莫測,伸手去拿茶盞,才想起剛才把茶盞砸了。

隔間內,見胡嬤嬤神色有異,馮橙輕聲問:「嬤嬤打算如何檢查?」

胡嬤嬤看著花朵般的少女嘆口氣,聲音放得很輕,「大姑娘真的不懂嗎?」

「懂什麼?」

胡嬤嬤沉默片刻,低聲道:「大姑娘不是與人私奔,而是遇到了拐子,僥倖逃脫後拼死趕回府中把真相告訴長輩,碰壁自盡以表清白。」

馮橙抿唇,終於懂了。

原來祖母命胡嬤嬤檢查只是個幌子,真正的目的是讓她「自盡」,留一個貞烈的名聲。

去他娘的名聲!

馮橙看著胡嬤嬤,腦海中浮現的卻是馮老夫人的臉。

那張臉有時嚴肅,有時慈愛,孫輩們做了不合規矩的事會訓斥,表現好了也會誇讚賞賜。

在馮橙想來,祖母應該就是這樣的,可現在她發現自己錯了,錯得可笑。

她想過會被冷落,會被責罰,卻沒想到她進了家門連母親的面都還沒見到,祖母就逼她自盡!

見馮橙出神,胡嬤嬤神色複雜,「大姑娘,您現在知道該怎麼做了吧?」

馮橙回神,唇角微勾。

還好,現在醒悟也不遲。

「知道了。」馮橙頷首。

胡嬤嬤暗鬆口氣。

大姑娘識趣再好不過,不然要她動手就太為難了。

這也在意料之中,哪家大家閨秀出了這種事還好意思活著,自盡既能保住自己名聲,也能挽回尚書府的名聲。

這確實是兩全其美的法子。

胡嬤嬤在剛聽到馮老夫人吩咐時很驚愕,現在想來卻不得不佩服老夫人的果斷。

有得必有失,老夫人也是不得已啊!

馮橙掃胡嬤嬤一眼,轉身就往外走。

那似笑非笑的一瞥讓胡嬤嬤直覺不對勁,見馮橙往外走立刻去攔,「大姑娘──」

一直乖乖待在馮橙懷中的花貓一躍而起,撲到了胡嬤嬤臉上。

「啊──」

慘叫聲傳到馮老夫人耳中,她嘴角微揚。

成了!大孫女還是懂事的,就是有些可惜了。

這個念頭才剛在老太太腦中出現,就見馮橙雙手捂臉跑了出來。

馮橙往馮老夫人面前一跪,掩面嚶嚶哭泣。

馮老夫人下意識掃了一眼劇烈晃動的門簾,脫口問道:「怎麼回事?」

馮橙好似受到了天大的委屈,聽了這話哭聲更大了。

馮老夫人見孫女活著出來,心思浮躁,耐心告罄,對著門簾怒喊,「胡嬤嬤,妳在幹什麼?」

胡嬤嬤也捂著臉跑了出來。

馮老夫人看看胡嬤嬤,再看看馮橙,迷茫了一下。

怎麼都捂著臉,難不成撞邪了?

「大丫頭,妳把手放下,有話好好說。」

「嗚嗚嗚──」馮橙哭得更傷心。

馮老夫人被哭聲吵得頭疼,朝胡嬤嬤喝道:「胡嬤嬤,把手放下。」

胡嬤嬤當然不敢違背馮老夫人的吩咐,忍著疼放下手來。

看清胡嬤嬤的臉,屋中登時響起抽氣聲。

胡嬤嬤的臉怎麼花了?

「這是怎麼回事?」馮老夫人吃了一驚。

胡嬤嬤疼得抽氣,亦委屈不已,「是大姑娘帶回的野貓把老奴抓成這樣的!」

那貓速度也太快了,她還沒反應過來,就撲她身上了,兩隻前爪猛撓她的臉,她差點死在隔間裡啊!

屋中的人聽了胡嬤嬤這話,不由尋覓來福,就見那花貓不知何時回到馮橙身邊,正懶洋洋舔著爪子。

馮老夫人眉頭一皺,「來人,把這野貓帶出去。」

這樣的野貓就不該進尚書府的大門,不過是被大丫頭回來的事佔據了心神,才出了這樣的疏忽。

一直哭泣的少女放下手來,抱起來福,「祖母,不能把牠趕出去,這會壞了尚書府名聲的!」

既然祖母最在乎名聲,那就利用一下「名聲」這個混帳東西好了。

果然,馮老夫人一聽這話揮手阻止了丫鬟上前的動作,盯著馮橙問道:「妳說說,為何會壞了尚書府的名聲?」

馮橙見料對了,心頭不知可悲還是可笑,紅著眼睛道:「孫女既然回來了,那私奔的流言定要對外解釋吧?」

馮老夫人微微點頭,自然是要解釋的,不但要對世人解釋,還要找成國公府說清楚。

「這就是了!」馮橙垂眸,聲音清脆,「世人聽了尚書府的說法知道孫女遇到了拐子,會想孫女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怎麼從拐子手中逃脫的呢?哦,是一隻野貓救了尚書府大姑娘⋯⋯」

馮橙抬眸看著馮老夫人,微揚的唇角藏著諷刺,「尚書府大姑娘心善餵養野貓,野貓為了報恩救了馮大姑娘,這本算得上一段軼聞佳話。後來一打聽,那隻野貓呢?」

眾人被問得一愣。

對啊,野貓呢?

馮老夫人神色凝重起來,大丫頭說得不錯,若是打殺了野貓,尚書府就成了無情無義的人家。

頂著一張大花臉的胡嬤嬤傻眼了,也就是說這隻該死的野貓不但沒事,以後還要被尚書府好吃好喝養起來!?

那她的臉呢?白被撓成這樣了?

馮橙輕輕捋了捋來福背上的毛,請示馮老夫人,「祖母,孫女想收養這隻貓,您說行嗎?」

馮老夫人嗯了一聲。

關係到尚書府名聲,這隻貓定是要留下了,至於馮橙──馮老夫人看著馮橙,不由皺眉。

在她想來,大孫女自盡是最妥當的安排。以後旁人提到尚書府,還要誇一句尚書府大姑娘從拐子手中逃脫是為有勇,自盡以保清白是為有節。

可大孫女若是活著,哪怕世人相信她是被拐而不是與人私奔,那也不好聽。

誰知道馮大姑娘被拐之後遭遇了什麼呢?這樣的議論,只要大孫女活著,就會一直有。

堂堂尚書府大姑娘,活在這些不懷好意的揣測中,難堪的是整個尚書府。

馮老夫人餘光掃了掃胡嬤嬤,心中惱火,胡嬤嬤跟了她多年,本是個靠譜的,今日怎麼把事情弄成這個樣子!?

馮橙明白馮老夫人的懊惱,心中冷笑。

從祖母當眾吩咐胡嬤嬤給她檢查便知,祖母可不想讓二嬸等人知道她逼孫女自盡的心思。

有些事可以做,卻不能說。

逼死了她,祖母在其他兄弟姐妹面前還是那位慈愛又不失威嚴的好祖母。

而現在,她從隔間跑了出來,逼她自盡的最佳時機就錯過了,祖母怎能不惱。

當然,此後她也不能掉以輕心,須時刻警惕著。

「大丫頭,胡嬤嬤不是給妳檢查,妳怎麼這麼快跑出來了?」

到這個時候,老太太自然明白,大孫女這是不想死。

這個不知羞恥的東西!

馮橙聽了這話又紅了眼圈,飛快瞟了胡嬤嬤一眼,哽咽道:「一開始我想著檢查就檢查吧,誰讓孫女不孝惹長輩煩心了,沒想到胡嬤嬤居然摸我的胸!」

眾人齊刷刷看向胡嬤嬤,表情古怪。

沒想到胡嬤嬤居然是這種人!?

胡嬤嬤目瞪口呆,一時忘了辯解。

不是老嬤嬤反應慢,實在是受到的衝擊太大了:一個大家閨秀,這樣沒臉沒皮的瞎話怎麼說得出口?

她瘋了才會摸大姑娘的胸!就大姑娘那小身板,哪有胸!

不對,這不是有沒有的問題,她一個在老夫人面前得臉的管事嬤嬤,是會做出這種事的人嗎?

詭異的安靜中,馮橙哭得更委屈,「孫女好歹是大家貴女,讓我受這般侮辱,還不如讓我死了算了!」

馮老夫人嘴角猛抽了一下。

馮橙沒有帕子拭淚,任由淚珠淌過白皙的面頰,「可孫女一想若是尋死,祖母知道了該多傷心呀!我可不能為了自己痛快做這種大不孝的事⋯⋯」

馮老夫人無言,這麼說,她還得謝謝孫女的貼心了。

到這時,再不說點什麼就不合適了。

馮老夫人壓下翻滾的怒氣,沉聲問胡嬤嬤,「胡嬤嬤,妳是怎麼回事?」

胡嬤嬤被那銳利眼神一掃撲通跪下去,到嘴邊的真相打了個轉又默默嚥下,忍著憋屈道:「老奴給大姑娘檢查時不小心碰到的,絕不是有意的,還請大姑娘原諒。」

二太太還看著呢!萬一大姑娘嚷嚷老夫人逼她自盡,那就無法收場了。

正因為胡嬤嬤是馮老夫人心腹,才十分瞭解馮老夫人在意什麼。

還能怎麼辦,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認了。

馮老夫人看向馮橙。

馮橙心知馮老夫人是讓她見好就收,可她偏偏不想讓對方如意。

「原來胡嬤嬤是不小心碰到的。」馮橙櫻唇微張,顯出幾分錯愕,「嬤嬤是祖母身邊得力的,按說不該啊──」

胡嬤嬤抬手扇了自己一耳光,「老奴也很內疚,今日不知怎麼就草率了。」

她看出來了,今日她若沒有表示,大姑娘打算不依不饒。

大姑娘不要臉,老夫人要臉。這麼撕扯下去,大姑娘會不會受罰另說,她鐵定討不了好。

這一耳光,就當她對大姑娘厚臉皮的不瞭解,大意了啊!

馮橙把調皮的碎髮捋到耳後,嘆道:「胡嬤嬤這又何必呢,以後注意些就是了。」

胡嬤嬤忍著臉疼,勉強扯出笑容,「老奴謝過大姑娘體諒。」

過了今日,大姑娘不能再拿老夫人逼她自盡說事,自有被老夫人收拾的時候!

馮老夫人念頭落空,心腹還吃了啞巴虧,心裡當然不痛快,看著髒兮兮的馮橙冷聲道:「回來了就好,妳先去沐浴更衣吧,這個樣子讓人瞧了笑話。」

馮橙沒有動,「祖母,我母親在怡馨苑嗎?」

馮老夫人看她一眼,淡淡道:「自妳失蹤妳母親就病了,妳三叔與兄長們也在到處尋妳,每每天黑透了才回來。」

「那孫女先去看看母親。」

馮老夫人壓下不耐煩道:「去吧!」

馮橙對著馮老夫人與楊氏屈了屈膝,抱著來福離開了長寧堂。

長寧堂中一時靜悄悄,楊氏尷尬笑笑,「大姑娘回來是天大的好事,兒媳讓廚房今晚加幾道菜吧!」

「妳看著吧!」

見馮老夫人面露疲憊,楊氏識趣告退。

等楊氏一走,馮老夫人屏退左右問胡嬤嬤,「妳們進了隔間後到底發生了什麼?」

胡嬤嬤心裡憋著氣,悶聲道:「老奴就是委婉提醒大姑娘自盡以保清白,那隻野貓就撲老奴臉上了,然後大姑娘就跑出來了。」

馮老夫人臉皮抖了抖,看著花臉的心腹沒好氣道:「去上藥吧,這個模樣還怎麼見人。」

胡嬤嬤訕訕應著。

「還有,明日一早把大姑娘從拐子手中逃脫回家的事傳出去。」馮老夫人補了一句。

馮橙出了長寧堂,就見一名粉衣少女匆匆往這個方向趕來。

她腳步微頓,而後快步迎上去。

來人是三妹馮桃。

尚書府一共三位姑娘,二姑娘馮梅是二房的,三姑娘馮桃是大房庶女。馮桃生母原是大太太尤氏的陪嫁丫鬟,多年前就病逝了,馮桃自幼便養在尤氏身邊。

眨眼間馮桃就到了近前,哭著抱住了馮橙,「大姐!」

窩在馮橙懷中的來福野性猶在,對陌生人的靠近很是警惕,對著小姑娘胸口撓了一爪子。

小姑娘猛然後退,低頭看著被抓破的衣襟傻了眼。

馮橙警告地揉了揉來福腦袋,對臉色發白的少女喊了一聲三妹。

她還是來福的時候,聽人提起馮府大太太病逝了,想方設法溜回家。彼時府上處處掛著白,母親的棺槨就停在怡馨苑中,可除了傷心欲絕的兄長,其他人眼中流露的只有輕慢。

那些人自以為掩飾得很好,人後卻難免流露出幾分真實心思。可他們不知道,無人的時候還有一隻貓悄悄看著他們。

一開始,她以為是她「私奔」的事害母親被人看輕,有口不能言的痛苦下只能藏在怡馨苑中看那些人進進出出。

她很快發現了蹊蹺──三妹竟從沒出現過。

母親過世,三妹沒有不露面的道理。

她懷著疑惑四處尋找,無意中從二嬸母女的對話中知道了原因──三妹死了!

以後府中就妳一個姑娘了,妳可要爭口氣啊!

母親放心,女兒再不爭氣也做不出馮橙與人私奔,馮桃與小廝私會那樣的醜事。

從二嬸母女話中得知,三妹因與小廝私會被人撞破自盡了,而母親先是嫡女與人私奔,後是庶女與小廝私會,被祖母斥責教養不當,當天夜裡便懸梁了。

馮府是要臉面的人家,大姑娘的事尚未平息,三姑娘與下人私會的事自然要死死瞞住,大太太的死因就推到了病逝上。

尤氏在馮橙失蹤後本就病了,連理由都是現成的。

馮橙偷聽了楊氏母女的對話,第一個反應就是不信。

少女心事旁人不知曉,她卻知道,三妹心中早就有人了,怎麼可能與府中小廝私會。

此後,她數次潛入馮府尋覓真相,卻不得解惑。三妹的貼身丫鬟因為主子做下醜事被打死了,打發到各處的小丫鬟則什麼都不知曉。

「大姐?」嬌柔的聲音拉回了馮橙的思緒。

馮橙看著馮桃,輕嘆口氣。

三妹心中的那個人是──陸墨。

 

小說house系列《逢春》全六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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