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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暗逼

轟隆隆的雷聲,宛若在耳邊炸響,層層疊疊的烏雲壓在佟府的屋頂上,頃刻間便是傾盆大雨兜頭而下。

「小姐,您就歇會兒吧,小心眼睛。」司杏為佟析秋續了熱茶,心疼的看著自家小姐越發清瘦的身形,芙蓉色棉紗小襖露出一截纖細的脖頸單薄的讓人生憐,斜斜的牡丹髻孤零零的插著一根碧玉蘭花簪子,眉如新月,鼻樑俊挺,低著頭專注的看著面前的畫紙,嫻靜溫柔。

司杏看得有些發怔,捨不得打破眼前畫卷一般的畫面。

屋子裡一時靜悄悄的,只有三尺見方的炕桌上發出沙沙的聲音,好一會兒佟析秋才揉著發酸的脖子,秀麗的面容抬起來,在微暗的光線下散著瑩白的光澤,櫻紅唇角微微一勾,「來旺家的怎麼說?」

司杏見她不再繼續畫,立刻將粉彩牡丹茶碗遞給她,「說是賣得都好,尤其是小姐親手描繪的那幾款叫不出名的花樣特別暢銷,連錦繡閣的大掌櫃都讚不絕口。」

叫不出名字?那是自然,那幾款花樣是她前世裡才有的花種,如今一晃五年,她的記憶也開始變得模糊,甚至那半年孤單在病房看著花開花落等著生命消失的日子,也有些不真實。

熱茶入喉,佟析秋嘆了口氣低頭又繼續畫,「那我就多畫幾款,過幾日四姐姐生辰,少不得要用錢。」

「昨兒聽姨娘說姨太太今兒會來,那表少爺⋯⋯」表少爺為人謙和,溫潤如玉,佟府的女眷對他印象都非常好。

佟析秋皺眉看向司杏,露出少有的嚴厲,「這話以後不准再說。」

「是,奴婢明白,奴婢錯了。」

佟析秋其實也不想如此小心翼翼,步步為營,可身在這樣的家庭,儘管五年來她努力讓自己在有限的條件下活得自在些,可礙於庶出的身分,很多事還是由不得自己做主,譬如婚姻,大太太若是高興了,或許能給她找個體面的好人家,至於表少爺徐天青⋯⋯沒有期望便不會失望,況且她想嫁的並非豪門貴胄。

這時,鴉青色厚棉簾子被人掀開,一陣冷風灌進來,春雁腳步匆匆走了進來,滿身的水滴落在暗紅色地板上,狼狽不堪。

「這是怎麼了?」春雁向來性子沉穩話也不多,能讓她這麼失態,必是發生了什麼事。

砰的一聲,春雁跪了下來,「小姐,您救救司榴吧!」

佟析秋擱下筆,她謹小慎微了五年,難道還是避不開嗎?

司杏急忙將春雁拉到一邊低聲質責,「妳不知道小姐在府裡的處境嗎?老爺六年沒進姨娘的房間,連帶小姐和少爺也不見,這幾年連府裡的下人都能拿捏咱們,給臉色看!若不是小姐在大太太面前討好賣乖,別說妳我,就是這知秋院恐怕也難保,妳們不事事謹慎,竟還惹出亂子了!」

春雁一臉愁苦,她何嘗不明白,可是⋯⋯

「司杏!」佟析秋含笑看著她們,聲音卻凌厲幾分。

「奴婢逾越了。」司杏怒瞪春雁一眼,也跪了下來,不敢再說話。

「說吧,發生何事?」

春雁怯怯地將事情說了,「司榴去廚房拿午膳,水香看到我們多了道大太太賞的水晶肘子,便說小姐向來和氣不如讓給三小姐,三小姐這兩天正念叨著,司榴不依,兩人就吵了起來。也不知怎麼突然提到來旺家的幫咱們賣繡品的事,水香還砸了一個甜白瓷的碟子,廚房的陳媽媽不勸反而摻和著添油加火的,要太太評理,沒一會兒房媽媽沉著臉來了,將她們兩個帶走,奴婢瞧著不對,急忙抄近路回來告訴小姐。」

三小姐佟析言的姨娘正得寵,跟著老爺去永州任上服侍,佟析言氣焰越發的高,但若說單單為了一道水晶肘子,佟析秋相信她還不至於如此,那是為了什麼?

這種小事按理房媽媽訓斥兩句,最多賞幾個板子就可解決,為何大太太一反常態親自過問?

春雁見她不說話,心裡越發著急,大太太是笑面佛,看似和氣手段卻最是霸道,她若真動了心思懲治,只怕司榴這次不死也要脫層皮!

她們都知道六小姐處境艱難,可是不求她,她們又能求誰呢?

司杏也心急,幾個丫鬟一道進府一起長大,感情深厚,但為了顧全大局,她還是忍痛勸道:「小姐,司榴與人鬥嘴本失了規矩,大太太責罰也是應該。」

佟析秋搖搖頭,她若連自己的丫鬟都沒辦法保護又怎能讓人忠心於她,讓大太太看重於她。

只不過沒弄清楚大太太的心思之前冒然前去反而不妥,「春雁,妳先去換身衣裳喝杯熱茶暖暖,只怕過會兒大太太房裡便有人過來,見妳這樣徒惹非議。」

司杏陪春雁去換衣,佟析秋則起身脫了身上半舊的小襖,換上年前大太太賞的石榴紅百蝶穿花洋緞窄裉襖,然後走到鏡前看了看妝容,恍惚了片刻,五年前她剛拿到護理學系碩士文憑,對未來的生活充滿了希望與期待,怎麼也沒有料到,她最後會在這如井底一般的古代宅門裡,卑微地活著。

當你的生活,甚至生命,被人捏在手裡時,你所能做出的掙扎,也不過是苟延殘喘罷了!

佟析秋看著鏡中人,雖然才十二歲,但已經可以看出,是個小美人了,巴掌大的鵝蛋臉,細緻的五官,白皙的皮膚,只怕再過幾年這張臉長開了,怎麼也藏不住了。

看來單單自保已是不能夠了,為了她在意的人,她也不能再一味求穩。

收起心思,她轉身端坐在鋪著氈毯的炕上,大太太那邊就派人來叫她過去了。

剛到智薈苑,守在門口的紫珠便迎了過來,接過司杏手中的雨傘,在佟析秋耳邊小聲道:「永州來信說王姨娘已經有了三個月的身孕。」

佟析秋脫了身上半舊的銀鼠披風,朝紫珠點點頭,心裡已經有了盤算,又朝著門口的幾個丫鬟笑笑,便跨過門檻進去了。

穿過富貴牡丹屏風進了暖閣,就看到大太太穿著絳紅色福壽團花褙子端坐在上,頭上的赤金彩鳳瓔珞簪子微微晃動,面龐圓潤富貴祥和,但一雙含笑的眼睛卻露出精光。

炕几上擺著掐絲琺瑯的熏爐,青花瓷茶碗,甜白瓷碗碟裡裝著蜜餞等零食。

炕下三小姐佟析言坐在繡墩上,見她進來臉上的笑容有些幸災樂禍,「六妹妹可算來了。」

四小姐佟析硯坐在對面,臉上笑容真誠許多,她左手邊下方並排跪著司榴和水香,佟析秋心裡鬆了口氣,至少司榴還好好的。

「母親。」佟析秋上前見禮,待大太太讓她起身,又與佟析言、佟析硯見過禮,紫霞端了繡墩過來,但她並沒有坐,而是微垂著眼睛,有些驚訝的看著司榴。

依舊是老樣子,兩耳不聞窗外事,連自己奴才的事也不知道。

大太太很滿意,指了指司榴道:「妳的主子來了,有什麼話說清楚也好。」

也好?好什麼?難道大太太已經想好怎麼處置了?

司榴不敢抬頭,濕漉漉的頭髮貼在慘白的面頰上,不知是冷還是害怕,聲音有些顫抖,「太太,都是奴婢的錯,請太太責罰。」

只說責罰,卻不說事情。

大太太在,佟析秋不便說話,只用眼角飛快的睃了一眼上座,大太太依舊是笑,只是笑容多了份凌厲。

「六妹妹教導的可真好,奴才一肩扛下,倒省了母親審問功夫了!」

佟析言這話分明意有所指,佟析秋不解,看向大太太。

大太太看著她,淡淡說了句,「妳們主僕倒是情深!」

司榴心裡咯噔一聲,跪行一步,「太太⋯⋯」

大太太揮手,阻止她開口。

紫鵑已經將事情始末告訴了佟析秋,原來是司榴和水香在吵嘴時,不知旁邊誰多了一嘴,說司榴現在有外院來總管做靠山,還說有天在來旺的大兒子福貴身上看到了一條女子的帕子,分明是司榴的針腳。

司榴急了,大太太這是何意?她一個丫鬟沒什麼,大不了被打發出去,可是小姐⋯⋯想到這裡她顧不得許多,心裡的話脫口而出,「太太,奴婢從小進府,雖然蠢笨,更沒福分伺候太太,但小姐平日總是教導奴婢,說府中事務繁多,我們做下人的該循規蹈矩不可給太太徒添事端,奴婢一直謹記在心,從未有過非分之想,請大太太明察啊!」

「未經主子允許便開口說話。」佟析言嘲諷的看了眼佟析秋,「才說六妹妹訓導有方,這丫鬟就急著驗證了?」

大太太臉色已經很不好看。

司榴更加急了,她本想著把佟析秋摘出來,可是三小姐分明就是在告訴大太太,是小姐提前告訴她,若東窗事發,讓她務必扛下,她張嘴想再申辯,一直沒有說話的佟析秋卻先一步開了口,「母親,女兒有幾句話想說。」

大太太點點頭允了。

佟析秋上前一步,語氣微帶疑惑,「女兒拙見,無風不起浪,既然有人說在福貴身上見過司榴的帕子,母親看要不要將福貴喊來問問?」

佟析言詫異地看了眼佟析秋,沒想到她竟然將話挑明了!來旺是什麼人,就連大老爺在家時,也會給幾分臉面的人,傳他兒子來對質,不等於打他的臉?真是愚蠢。

大太太眼中閃過一絲凌厲,她是自信無事,還是覺得自己使喚不了福貴呢?

念頭閃過,大太太動作緩慢的啜了口茶,聲音淡淡的,「妳認為呢?」

佟析秋自然明白這是大太太在試探她,她從來就沒小看過大太太,能將偌大的佟府攥在手裡滴水不漏的人,又怎麼會簡單。

眼中出現了一絲猶豫,聲音低低的有些惶恐,「女兒失言,自是聽憑母親做主。」一副沒有主見的模樣。

大太太看了眼房媽媽,房媽媽面露嚴厲開口道:「這樣不懂事的丫鬟,依府裡的規矩該攆到莊子裡去。」

佟析言眼中笑意漸盛。

佟析秋臉一白,跪在司榴旁邊,「母親說得對,若事情真的屬實,這丫鬟斷是不能留了,咱們家雖不是天潢貴胄,可也是大戶人家,大老爺、二老爺、大哥在朝中都身居要職,大姐更是宣寧侯府的二夫人。府裡下人私通可大可小,可若傳出去佟府的臉面就當丟盡了,況且我們姐妹幾個都還在家裡⋯⋯」說著臉頰一紅,說不下去了。

房媽媽驚訝的看了眼佟析秋,沒想到一直老實木訥的六小姐有這般口才,她說司榴不懂事,並未指出她錯在哪裡,可六小姐卻抓著私通之事不放,看著毫無私心,卻是拐了彎的提醒大太太,處置一個丫鬟可以,但是事情若是傳出去,府裡的面子卻是不好看。而且來旺一家老爺早給脫了籍,就是大太太也沒權力處置,這樣一來,處置司榴就不能用這件事做藉口。

可若是吵嘴,最多是幾板子的事,三小姐身邊的水香也難以倖免了。

房媽媽的思路,被冷笑的佟析言打斷,「六妹妹這是什麼意思,難不成妳的奴才與人私通,還怪到母親這裡了?母親持家有度滿京城貴婦圈裡都是有名的,況且闔府的下人怎麼就妳的奴才犯了這樣的事!?」

房媽媽蹙著眉,暗暗搖頭,是六小姐的丫鬟,難道不是大太太的奴才?佟府裡除了嫡出的少爺小姐,誰不是奴才?平時看上去伶牙俐齒的三小姐太過浮躁了。

大太太冷眼掃了眼佟析言,就見佟析秋惶恐低下頭,「女兒全憑母親做主。」並不理會佟析言的話。

大太太表情微緩,要說這丫頭聰明,這件事明眼人一看就明白內情,她卻毫無反擊之力,可要說她笨,她又知道護著自己的丫鬟。不過,也是因為她這樣的性格,她才對他們姐弟高看一眼。還得她自己有悟性,知道誰才是她的主子。

氣氛凝滯下來,司榴的額頭滲出密密的細汗。

一直沉默坐著的佟析硯卻因佟析秋的話怔了一下,府裡下人若真出了私通這樣的事,往小了說,主子隨手成全便罷了,可若往大了說,就是他們佟府沒有規矩,管教無方,連下人都互贈私物,她們這些主子還不定怎麼樣?老爺和大哥倒還好,畢竟是男人,可是她們幾個都還未出閣,閨中小姐的名聲若是壞了,以後還怎麼找婆家!

她冷睨佟析言一眼,站起來偎到自己母親身邊,挽著她的胳膊笑道:「娘,來總管在府中這麼多年,一直是受到父親的倚重,女兒瞧著福貴也不小了,您不如開個恩給他說門親事,就是父親回來也會念您的好,您覺得呢?」

佟析秋唇角露出絲笑意,轉瞬即逝,佟析硯終於站在她這邊,她將方向引導到閨譽之上,就是讓佟析硯也摻和進來,她是嫡女,說一句比得上她們說十句。

大太太果然一改方才的冷漠,笑意直達眼底,寵溺的看著自己的女兒,「虧妳能想得如此周全。」

佟析硯眼中露出一絲小孩子得到誇獎後的開心。

佟析秋見大太太笑了起來,她知道自己猜對了大太太的意思,偷偷繡了繡品出去賣,以大太太的手段不可能不知道,既然她以前沒阻止現在更不可能道破,一來閨閣的東西流落到外面,壞的不是她一個人的名聲,四小姐可是她的親生女兒。二來她是主母,庶女日子過得不好若是傳出去,對她一貫的好名聲也有損。

大太太笑咪咪的和佟析硯說著話,彷彿底下沒有跪著人正等著她處置,「下個月妳父親要回京述職了,大姑爺也托了人去打點,二叔在吏部各處也打了招呼,妳父親這次政績考核又得了個優,必是能更上一層。」

更上一層?那就是留京了!佟析硯聽得眉開眼笑,佟析言卻是臉色微微一黯。姨娘的肚子能不能在大太太眼皮底下順利到分娩,她真的沒有把握。不過,她也大了,眼看就要及笄,只要她嫁得好,大太太也不能拿姨娘怎麼樣。

這樣的心思佟析秋也有,她不單掛心自己的姨娘,七弟還小往後的路還長著,她要做的真的還很多,眼下這些丫鬟是她五年的相處慢慢培養的心腹,無論如何她也要護她們周全。

「娘,六妹妹⋯⋯」佟析硯看了眼臉色蒼白的佟析秋,撒嬌地推了推大太太。

六妹妹性格溫和,從不強出風頭,對她這個嫡姐也很尊敬,知道她每年春天都會噴嚏不斷,還特意查了醫書告訴她養護的方法,比起佟析言她自然更希望佟析秋過得好,況且她們地位有別,無論如何也越不過自己去。

大太太微微點頭,轉目看向佟析秋,「福貴自小在我眼前長大,別人我不知道,他的性情我卻是最清楚,斷不會沒有分寸。至於這兩個丫鬟吵嘴,便每人罰五板子。妳雖不是我親生但也是府裡的主子,下人們該約束管教的也不能手軟。」

「女兒謹記母親教誨。」大太太雖霸道但十分講規矩,不容人越界半分,而且將佟府的臉面看得比天大,所以她才想將事情鬧大。至於福貴她雖沒接觸過,但來旺家的做事向來圓滑在府裡也有臉面,她的兒子又怎麼會不知輕重,即使大太太傳他進來,她相信福貴更相信司榴。

司榴滿面喜色,大太太能這樣處罰,已是最公平妥當的了。

佟析言卻急了,她讓水香做了這麼多,不就是要讓佟析秋難看,折了她臂膀壞了她名聲,可大太太不但不處置司榴,連句重話都沒有對佟析秋說,提也沒提私賣繡品的事,這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可是六妹妹⋯⋯」

她心中著急,可話才出口,就被淹蓋在佟析秋的聲音中,「司榴,太太的話妳務必牢記在心,以後若再犯渾,與那沒規矩的粗使下人一般多嘴多舌,我定會稟了太太,將妳打發了。」

司榴忙磕頭謝恩,口中念著再也不敢了。

佟析硯也跟著打趣,「明兒我叫人將太太平時的訓誨抄寫下來分發下去,讓她們謹記背熟,若有人再犯,全部打發出去,省得惹是生非。」

大太太眼中劃過滿意,輕拍了佟析硯一下,「妳這猴兒,就知道奉承娘。」

彷彿都沒有人看到佟析言的異常,她氣急,手中的帕子都快扯爛了,卻只能咬牙忍著,半晌她用帕子掩住嘴角,笑道:「可不是嘛,母親的話句句箴言警句,我們要學的地方還多著呢!」

佟析秋就看到佟析硯嘴角撇了撇。

水香臉色煞白,她是奉了三小姐的命令故意和司榴吵鬧的,眼看就要挨板子了,六小姐平時看著很怕事,卻還知道護著司榴,可三小姐從頭到尾沒為她說過一句話!想到這裡,她不由心生絕望,「太太手下留情,奴婢再不敢了!」

早就侍立一旁的粗使婆子看了眼房媽媽,見她點頭,二話不說將水香拖了出去,司榴也被人帶出去。房外便傳來水香撕心裂肺的哭聲和房媽媽厭惡的斥喝聲,一會兒又恢復了安靜。

不過這事還沒有完,司榴好端端惹了無妄之災,佟析秋當然不會就此揭過,她處處忍讓無非想過得自在,可有人讓她不自在了,她也不會任人欺負,轉身坐在繡墩上,愛惜的撫了撫沒有半絲褶皺的石榴紅百蝶穿花洋緞窄裉襖。

大太太見她這樣,臉上的笑也真了一分,「還是我年輕時你們外祖母親手縫的,如今人老了也穿不出去。」

「外祖母的手真巧。」佟析秋說著嬌羞一笑,「母親高貴端莊,便是我們再活五十年也有所不及,女兒還記得去年宣寧侯府春宴上,母親穿了件立式水紋八寶立水裙,第二日錦繡閣便有了同款,一時間滿京城風靡,竟還有人托了府上婆子偷偷打聽府裡繡娘的事。」

大太太語氣柔和的笑睨她一眼,「怎麼今兒一個兩個的嘴都似塗了蜜呢?」

「六妹妹可是實話實說。」佟析硯笑著附和,「就連父親信中也提到,永州貴婦圈裡也競相仿效,那段時間連蜀錦都賣斷了貨。」

佟析言臉上閃過一絲得意,大太太臉上的笑容就少了一分。

大老爺事務繁忙,府裡的事斷不會知道的這麼詳細,更不會在意女人家的事,只可能是王姨娘說的,王姨娘怎麼知道,不言而喻。

佟析秋自然察覺到大太太臉上的變化,但卻不說破,「父親定也是誇讚不已的。」

老爺不可能去看別的婦人,怎麼誇讚?還不是在誇王姨娘。

房媽媽看著大太太沒了笑容的臉,後背滲出細細的汗,想制止佟析秋但還是將到口的話吞了回去。

大太太沒了興致,面露倦色,「時候不早,妳們也都回去歇著吧!」

三位小姐相繼起身行禮告退出去,房媽媽為大太太換了杯茶。

「三丫頭越發的沒了章法,她當我不知道她的心思,哼!什麼沒學會和那個賤人學了心計,以為自己姨娘憑著肚子能再上一層,想都不要想!」

房媽媽坐在旁邊的腳踏上,為大太太捏著腿,「太太也不必介懷,她一個庶女還能翻了天不成?還不是太太說了算。」

在房媽媽的安撫下,大太太的臉色好了些,只不過語氣依舊恨恨的,「那個賤人,竟然也讓人做了一件一樣的!真以為去了永州就是個主子,擺起正妻的譜來了!老爺也是,我把紫環送過去,他卻動都沒動,還不經我同意就隨意將她配了人!」

「老爺的性子您還不知道,是個念舊的,加上王姨娘的手段,紫環雖是您調教的,可終究年輕面皮薄了些。」

大太太冷哼一聲,將手中的青花瓷茶盞扔在炕几上,茶水飛濺,「倒是我小瞧她了。」

房媽媽知道大太太的脾氣,只有順著她的話說,「太太何必和那樣的人生氣,這一趟水路、陸路的顛簸,她年紀又大,孩子保不保得住還兩說呢!」

大太太臉上終於露出笑容,「別再說那個賤人!這幾年我瞧著六丫頭倒是不錯,像她姨娘的性子,膽小老實,不會生事,反而是廚房那些婆子該整治整治了。」

房媽媽點點頭,她是大太太的陪嫁,後來嫁了人依舊留在府裡,最是明白大太太的心思。可是對於六小姐,她卻不這麼認為,大太太慣於上位反而少了以往看人的細緻,老實雖老實,膽子卻是不小,若不然她今日又怎麼能說出那樣一番話,又怎麼能勾起大太太對王姨娘和三小姐的厭惡。若是無意的便還好,若是有意為之,這個六小姐怕是不能小覷了。

主僕二人正說著話,二門的婆子進來稟道:「回太太,姨太太的馬車已經到了東大街了。」

大太太立刻將所有心思拋開,讓房媽媽去二門迎一迎。

另一頭,離開智薈苑後,佟析言仍心有不甘,冷言冷語地嘲諷佟析秋,「六妹妹口齒越發伶俐了。」

「謝謝姐姐誇獎。」佟析秋不想與她多費脣舌了。

「哼,妳少得意,不過是條狗!」奮力揮出的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佟析言氣得一跺腳,甩開身邊大丫頭墨香的攙扶,大步朝垂花門走去。

「姐姐慢走。」佟析秋在她身後煞有其事的福了福身,不到萬不得已,她更願意借別人的手辦事。

佟析硯身邊的丫鬟心竹想笑不敢笑,臉憋得紅撲撲的。六小姐是狗,那三小姐是什麼?四小姐、大太太這一家子又是什麼?這話只需半盞茶的工夫,就會傳到大太太耳裡,都說三小姐機靈,今兒卻被一向沉默寡言的六小姐比下去了。

「就妳聰明!」佟析硯點了佟析秋的額頭,又挽了她胳膊,「去我那裡坐坐吧!母親昨日賞了我半斤雨前龍井,妳不是最喜歡的。」不等佟析秋拒絕,就被她拽進了垂花門。

佟家大房如今有四個小姐待嫁,全部住在西跨院裡面,進了垂花門左手邊就是大小姐在家時住的靈韻閣,右手邊是三小姐的院子,再往前去是四小姐的離春齋,隔壁住的是八小姐,佟析秋的知秋院,最為偏僻,要穿過中間的水榭和一片竹林才到。

進了離春齋,心竹就沏了茶送上,與佟析硯說笑一陣,因為掛念被打的司榴,便起身告辭。

佟析硯知道她心裡記掛也不留她,親自在炕邊的多寶格裡一通找,終於翻出一個翠綠瓷瓶,「這是上次我手指被針扎了,大哥從宮裡的御藥房討來的,說是治外傷很好用,妳拿去試試。」

「多謝。」佟析秋心中感動,將瓶子交給司杏,走到門口又回頭道:「眼見就要春天了,妳出門記得戴著我給妳做的口罩。」

她有花粉症困擾,中藥又沒有根治的方法,只能小心護理著。

「知道了,妳快回去吧!」佟析硯推她出去,「算算時間姨媽也快到了,指不定妳還沒回到屋又要趕著去娘屋裡了。」

佟析秋不再說,轉身回了知秋院。司榴趴躺在自己的床上,火炕燒得熱熱的,她臉色有點慘白,見佟析秋進來忙要起身行禮,佟析秋快走幾步按住她,「妳別動了!」

司榴知道佟析秋的脾氣,她說不用便是真的不用,也不再勉強起身,身上的衣服已經換了,下半身蓋著毯子,佟析秋讓司杏用淡鹽水洗了傷口,又將佟析硯給的藥抹上,「妳安心養傷,別想太多。」

司榴在大夫人屋裡時一滴淚都沒流,此刻卻忍不住抽泣起來,「小姐,是奴婢連累了您。」

「說這些有什麼用,妳可知道自己錯在哪裡?」

司榴揩著眼淚,點點頭,「奴婢不該忘了小姐的叮囑和水香鬥嘴,更不該在大太太面前沒有輕重胡亂說話。」

佟析秋見她明白了,也欣慰的點點頭,「我知道妳性子,若非水香說了難聽的話,妳斷不會和她吵嘴,況且她的話定還與我有關。」

司榴一怔,「小姐知道水香說什麼!?」轉念又垂下頭,「小姐從來不計較這些,您定是怪奴婢太衝動了。」

「妳護著我,我又怎麼會怪妳。」佟析秋輕嘆一口氣,「況且今天的事,妳這麼聰明又怎會瞧不出來?大太太心裡跟明鏡似的,她若真認為妳和福貴有什麼,怎會真的聽任四小姐的話。」

司榴詫異,「那是為什麼?」

佟析秋接過春雁倒來的茶,低眉用杯蓋刮著浮葉,「妳們都想想。」

她漸漸大了,以後用得上她們的事多著呢,也該訓練她們遇事處變不驚,方能應對自如。

司榴和春雁都皺眉低頭想著其中的關鍵,司杏卻是猛然抬起頭道:「是不是因為王姨娘?」

佟析秋不說話,看向司榴和春雁。

司榴恍然大悟,「王姨娘本來就得寵,如今又有了身子,三小姐正是因為這個才越發目中無人,她這麼做一來是給大太太提個醒,二來也是在試探大太太。」

春雁也明白過來,她方才就已經後悔,不該一時心急讓小姐蹚了這趟渾水,「大太太就順勢依了她,可是卻沒有相信私通的事,更沒有提我們私下賣繡品的事,而單單說了丫鬟吵嘴犯了規矩,先是給三小姐臉面,卻又一視同仁打了水香,等於警告三小姐了,她翻了天去也不過和咱們小姐一樣。」

佟析秋滿意的笑了,「這件事怕是還沒有完,府裡的四個廚房,怕是都要整頓起來了。」

司杏冷哼一聲,「活該那些婆子,整日裡嚼舌頭。」

大太太只不過借了這件事的名頭而已,佟析秋搖頭轉了話題,「還有一點妳們可有想到,三姐姐為何針對我?」

司榴性子向來最直,撇嘴道:「那還不簡單,因為表少爺唄。」

佟析秋點點頭,「三姐姐如此做,不過是想在姨太太來前,壞了我的名聲,斷了我成為她競爭對手的可能。還有一個原因便是,姨娘有七少爺,而她沒有,她是在提醒大太太,王姨娘再得寵也是沒有兒子的,如果要做也要一碗水端平,不能厚此薄彼。」

「三小姐真是好手段!這麼多年我們處處讓著她,當年太太讓她住到知秋院,她嫌這裡冬天冷,夏天蚊子多,離主院遠不肯住,還是小姐和她換的。如今王姨娘不過有身孕,連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就這麼囂張!若是將來真嫁給表少爺,那眼睛不得要架在髮髻上了!」

佟析秋笑了起來,她倒很喜歡這裡,離主院遠又很安靜。

司杏戳著司榴的頭,「我們不知道,就妳心裡最清楚,偏要說得明明白白。」

春雁便打趣她,「不如妳求求小姐,等老爺回來,把妳配給福貴,也省得你們兩地相思。」

沒想到司榴卻一本正經道:「這種事哪能奴婢想就可以的,況且奴婢不想離開小姐。」

「真不知羞!」三個小丫頭笑鬧起來。

佟析秋笑笑沒有接話,她沒想到司榴還真有這心思,「妳好好歇著,我回去換身衣服。」

司杏立刻去幫她掀簾子,「爐子上奴婢熱著棗泥糕,小姐好歹吃點墊墊肚子。」

「妳們也沒吃,晚上拿五兩銀子去廚房,多加兩個菜,我該是不會回來吃了。」

司杏應諾,「姨娘身邊的秀芝來過,送了一瓶珠玉膏,坐了一會兒便走了。」

佟析秋停了腳步,目光朝東跨院的方向看去,「妳稍後親自去一趟,把經過和姨娘說說,讓她安安心。」

這時,小丫鬟喜兒跑了進來,「小姐,太太屋裡的紫鵑姐姐來了,說是姨太太和表少爺到了,讓小姐過去。」

佟析秋回房換了件鵝黃色的緙絲小襖,月白色的挑線裙子,套了件豆綠色的褙子,將頭髮鬆下來梳了墜馬髻,別了一支點翠的海棠花簪子,眉目淡雅卻顯得稚嫩,她滿意的點點頭,轉身卻看到司杏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出了西跨院的垂花門,便是佟府的花園,因為佟析硯的關係,並沒有種很多的花,只有院中間假山邊上種了一排美人蕉,過了花園就是正房智薈苑,左手邊是姨娘們住的東跨院,東跨院邊上有個角門,出了角門是通濟河,對面就是二老爺佟正川的院子。

佟家祖籍是河北保定,老太爺出身商賈,後來不知怎麼攀上了建文帝的胞弟瑞王,做了內務府的生意,買了這座四進的宅子,機緣巧合隔壁的一座三進的宅子也落在他手中。老太爺在隔開兩座宅子的通濟河上建了座橋連成了一家,後來兩個兒子先後考中進士進了翰林院,大兒子佟正安娶了江南世家張府的次女,二兒子佟正川娶了恩師前閣老嚴嵩的么女,各自搬進了左右兩座宅子,雖分開單過,但兩府往來卻很頻繁。

今日來的這位姨太太,就是大太太的胞妹,嫁給了大老爺的同科徐威為妻,外放至山東臨淄做了知縣,後升任為知州,這次是因是徐天青要參加今年的秋闈,提前來走動走動。

佟析秋進了智薈苑,剛到廊下,屋子裡便有歡快的笑聲傳出來,大太太的聲音比平時略高,「天青書讀得好,等你大哥下了館,你們哥倆好好聊聊。」大太太說話間,佟析秋已脫了銀鼠毛的披風跨進了暖閣,一眼便看到穿著正紅色纏枝牡丹褙子的大太太,正親熱的拉著旁邊一個約莫二十七、八歲,穿著煙羅紫雙金比甲的女子,兩人長得有五分像,不同於大太太的富貴端莊,她顯得溫婉嫻靜,但眉目間還是可見慣居上位的凌厲,破壞了整體的美感,但也不覺得突兀。

所有人朝她看來,佟析秋上前朝姨太太見了禮,「姨母好。」

姨太太的目光在她身上轉了一圈,打扮的清清爽爽卻有些呆板,稚氣未脫,在這一屋子的小姐裡半點也不出挑,「這是六丫頭吧,長這麼大了!」話落,旁邊站著的一個穿秋香色比甲的媽媽遞給她一個柳青色的荷包,佟析秋謝過低頭接了,又朝大太太福了福,和坐在下首的佟析言、佟析硯、佟析玉互相見了禮。

她走到佟析玉旁邊空著的繡墩上正欲坐下,大太太開了口,指著旁邊坐著的一位少年,「這是妳表哥天青。」

佟析秋只得重新走出來,低著頭視線只看到一雙黑色的皂靴,蓮青色的直裰衣襬,「見過表哥。」

「六表妹好。」徐天青有些激動的站了起來,可惜他這個角度看去,只能看到她柔亮烏黑的髮頂,他想到佟析秋的不易,關心的話便哽在了喉間。

姨太太看了眼自己的兒子,眉頭皺了皺,又看向佟析秋,見她自始至終未曾抬頭,比剛才多了份滿意,「都是自家兄妹,六丫頭快坐。」

徐天青臉色一黯,收回目光專注的看著手中的茶盞。

佟析秋應諾,乖巧的坐在繡墩上。

佟析言察覺徐天青情緒上微妙的變化,又想到他剛才一直心不在焉看著門口。電光石火間她明白過來,看著佟析秋的目光立刻變得熱辣辣的像是要吃了她。

佟析秋低頭喝茶,彷彿短暫的冷場和她無關,對於佟析言與徐天青的態度更是處之淡然。

姨太太不想大太太發覺自己兒子的失態,立刻轉了話題,「這幾個丫頭一般大,怕是這兩年姐姐有的忙了。」

「唉,這一屋子就沒一個是省心的。」這次大太太說了實話,在她心裡除了佟析硯,巴不得明天就把這些個礙眼的都送出去。

「姐姐是有福氣的,不像我一根獨苗,倒顯得冷清了。」

大太太卻是臉色微變,這話聽在她的耳裡,就變成了炫耀,誰不知道徐威懼內,只有一個通房,還是個年老色衰無子的,而她卻是滿屋子的庶子庶女給自己添堵。

姨太太彷彿未察覺大太太的變化,繼續說著,「大丫頭身子可好些了,我有些年沒見著她了。」

大小姐出嫁八年一直未育。

說的都是敏感的話題,佟析秋眉梢微挑,看來她們姐妹間也並未像表面看上去這麼和諧。

佟析硯察覺自己母親情緒變化,笑著插嘴,「娘就是偏心,自表哥來了之後,就看我們這一屋子的孩子,沒一個順眼的了。」

大太太臉色微霽,拍了下佟析硯,「就妳聰明!」

一屋子的人笑了起來,佟析言不甘落了下風,討好的笑道:「唉,偏我沒緣分見過外祖母,若是能見見她老人家此生也無憾了。」精心打扮後的她更加的柔美嫵媚。

姨太太不明所以,「這是為何?」

「析言想外祖母定是神女轉世,不然怎麼會養出如大太太、姨太太這樣的小姐,又有了大哥、表哥、大姐姐、四妹妹這樣的又俊美又滿腹經綸的孩子來。」

所有人又是一陣笑,就連徐天青也不由多看了佟析言一眼。

「妳這孩子,瞧著是在自賣自誇吧!」

「姨媽果然是神女之後,連析言心思都猜到了。」

滿屋子的笑聲止也止不住。

佟析言示威似的瞟了佟析秋一眼,見她眼睛都笑彎了,彷彿真的覺得她的話好笑。

又是這樣,棉花似的軟綿綿的,佟析言心裡不由更氣。

大太太唇角迅速隱去一抹嘲諷,「這個三丫頭和她姨娘一樣最是口齒伶俐,倒是六丫頭隨了老爺,話不多卻是句句真言。」

佟析秋心裡長長的嘆了口氣,避無可避的附和道:「女兒想隨母親,可惜沒這個福分。」

大太太點頭,笑了起來,佟析言的笑容卻僵了僵。

徐天青迅速看了眼佟析秋,「幾個表妹皆是溫順大方,我娘整日和我說羡慕姨母,福澤深厚。」

「都是惹人疼的。」姨太太看了眼自己的兒子,「三丫頭伶俐,四丫頭端莊,六丫頭乖巧。」說著朝佟析玉招招手,示意她到自己身邊,「八丫頭今兒怎麼都不說話?」

八小姐佟析玉走過去,乖巧的立在炕邊,聲音低若蚊吟,「我嘴笨,也不知說什麼。」

「這孩子⋯⋯」姨太太是真的有三分疼惜,佟析玉的母親梅姨娘是大太太的陪嫁,從小和她們姐妹一起長大感情不一般,以至於看到佟析玉也就多了一份親昵。當初梅姨娘產下的是一對女兒,只可惜七小姐在出生後不久就夭折了。

「說了沒用,這性子也不知隨了誰?」大太太嘆了口氣。

佟析玉便緊張了,「都是女兒的錯。」

姨太太笑了起來,「這怎麼會是妳的錯,我瞧著妳性子好,比妳姨娘不知強了多少倍。」

佟析玉臉紅了起來,揪著帕子有些手足無措。

忽然房外有丫鬟稟報,「太太,大少爺和七少爺來了。」

「快讓他們進來。」大太太目光一亮,臉上堆滿了笑。

所有人朝門口看去,佟析秋看到佟析玉明顯鬆了口氣。

大少爺佟慎之穿著件寶藍色衣襬上繡著柳綠竹子的直裰,身材修長挺拔,長眉入鬢,唇瓣豐潤,給人一種老夫子年輕時的印象。

「見過姨母。」佟慎之和姨太太行禮,又轉身朝大太太拜了拜,才看向徐天青,「表弟信中所提的幾本書已經放在書房,明日可直接去找書房取。」

徐天青深深一揖,看得出他很喜歡這個點了庶吉士滿腹文采略顯古板的表哥,「多謝表哥,那幾本書我找了許久卻毫無頭緒,只能煩擾表哥了。」

「不必客氣。」佟慎之點點頭,轉身與幾個妹妹見了禮,直接坐到了一旁的紅木萬壽扶手椅上,接過紫鵑送上的茶喝了一口,再沒多餘的話。

姨太太也是滿臉的笑,「幾年不見,慎之越發持重了。」

「持重何用,小小年紀整天板著個臉。」大太太看似抱怨,臉上卻露出驕傲之色,轉瞬想到他的婚事,臉色又黯了幾分。

佟析秋目光落在隨後的七少爺身上,他今天穿了天青色鎏金團福小襖,小小身板挺得筆直。

她微有錯愕,卻又覺得欣慰,佟敏之開年後啟蒙,搬去了外院,她擔心他收不住性子,日日派人去問,沒想到短短一月進步這麼多!

「見過姨母、母親,表哥和諸位姐姐。」佟敏之胖胖的小手抱著拳,粉面玉腮嘴角酒窩俏皮活潑,聲音也清晰脆亮惹人喜愛。

大太太點點頭,轉過目光去看大少爺,一眼都不願多瞧的模樣。姨太太就目露驚訝的看了眼大太太,隨即拉著佟敏之的手,「這孩子長得可真好,如今讀的什麼書?」

佟敏之揚起笑臉,答得不卑不亢,「回姨母的話,先生今天開始教《千字文》,《三字經》正溫習著。」

佟析秋會心的笑了起來,目光柔和的落在佟敏之身上,暖黃色的宮燈下,她白皙的皮膚光澤明麗,宛若開在深谷中的娟麗白茶花,任風吹雨打世事莫測,她眼中只有她所在意的景色。

徐天青一怔,心中彷彿缺失了一塊,越發的失落。

「好好好,要多用心,才不辜負你父親的期望。」姨太太又摸了摸佟敏之的頭,給了見面禮,是套湖州產的筆墨。

佟敏之抱在懷裡,看著極是高興。

終是六歲的孩子!佟析秋心裡搖頭,面上卻笑道:「姨母莫要再誇他,他皮得跟猴兒似的,大老爺就是看他淘氣得沒了邊兒,才請了先生拘拘他,若非母親命人日日督促,還不知如今瘋成什麼樣?就是這樣,還天天被先生罵。女兒聽府裡的人說,大哥三歲時《三字經》就已經倒背如流,如今那些坐館先生還以大哥哥為榜樣,教導學子呢!」

這句話的意思就是說,大少爺很厲害、很聰明,是個天才,賢明在外,佟敏之爛泥難扶上牆,若非大太太這個嫡母施恩,將來就是個廢人了。

果然,大太太有些驕傲的看向佟慎之,可惜他依舊一副世外人的模樣,專心喝茶連個表情都沒有。

房媽媽適時的出現了,「太太,飯擺在哪裡?」

話題揭過,大太太換了笑臉,「也別挪來挪去的麻煩,就擺這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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